球迷谱
情人节那天,任凯风在武汉的家中做了一顿简单的炒面,没有放鸡蛋,也没有一星半点肉末,光是些切成条的大白菜伴着面条在锅里翻炒,就够一家三口凑合一顿。家附近的超市里,鸡蛋一周前断货了,肉也不太敢吃,能买到的只剩些寿光蔬菜。“虽然我妈在疫情期间总是骂我:‘你吃这么多,家里就撑不了几天。’虽然我爸规定我一天只能吃一餐,但我还是爱你们!”任凯风这晚在朋友圈里写道。
距离武汉封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任凯风没有出过家门,他被要求居家观察。1月21日那天,任凯风出现了低烧症状,他心惊胆战地去了一趟医院,谢天谢地,他得的只是普通感冒而已,医生给他做了登记,开了药,就安排他回家自我隔离了。 本版撰稿 本报记者 徐杨一凡
任凯风的生活,如今变成了床、洗手间和厨房的三点一线,回复同学和朋友的慰问成了他每天用以消磨时光的事情。前段时间,武汉的天气以阴雨为主,因为害怕病毒会通过空气传播,任凯风连窗子也不敢多开,不记得从哪天开始,他的愿望已经从出门走一走变作见一见阳光。
上网的时候,任凯风的心情有时会变得阴郁,他想从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但身处疫区中心,他却无处可躲。实在难过了,任凯风会翻出申花的集锦来看,尤其是去年足协杯夺冠后的系列视频,这能让他暂时忘却恐惧,有了好好生活下去的勇气。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任凯风说,他会在2月5日那晚穿着蓝色的球衣出现在苏州奥体中心,因为先前在土耳其交换学习的缘故,他已经有半年没能现场看过申花的比赛了,与恒大的超级杯原本能弥补一些错过足协杯夺冠夜的遗憾。申花和东京FC的客场亚冠比赛,任凯风也是想出席的,可是办理赴日签证的计划因为疫情而中断了,虽然比赛已经延期到5月底举行,但届时一切秩序是否已经恢复如常,所有手续是否能够顺利办妥,任凯风统统无法预知,他只能一边怀抱着希望,一边做好最坏的打算。
余华在小说《活着》的自序里写道,“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以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疫情面前没有贫富贵贱一说,金钱、名利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了,这个节骨眼,好好活着才是摆在每个武汉人跟前的头等大事。任凯风是幸运的,他和他的家人们目前都身体健康,他最担心的是自己小姨,身为医务工作者的小姨目前守在抗疫一线,每天负责为确诊病例查房。但任凯风也知道,再多的担心都于事无补,他能做的最大贡献无非是想尽办法联系自己在土耳其认识的一些华侨,拜托他们捐些口罩回国,然后乖乖听从政府的安排留在家里,像余华笔下的徐福贵那样,在苦难的煎熬中依然保持乐观。
报考同济 只为方便去虹口“护花”
用任凯风自己的话说,他整个高中生涯都在为了四年的大学生活而谋划,得偿所愿来到上海之后,他把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打上了申花的烙印。在同济的四年,任凯风很少缺席虹口主场的比赛,他还会在暑假期间申请留校,就是为了能多看几场申花。
任凯风对申花的感情是从1995年开始的,那年他才三岁,什么都还不懂的年纪,但和同为申花球迷的父亲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球的记忆却出人意料地清晰,就这样在他心里播下了一颗种子。稍微长大了点,任凯风开始收集一些申花周边,在资讯不发达的年代,这对身处武汉的他来说并非易事,除了把报纸上关于球队或是范志毅等当家球星的报道小心翼翼地剪下来贴到本子上,任凯风还为集齐申花球星卡吃了不少大大泡泡糖。
因为喜欢申花,任凯风也渐渐爱上了上海这座城市。高中的时候,读理科班的他没事就跑去对面的文科班串门,目的没有其他,纯粹是想好好研究研究文科班墙上贴着的那张中国地图,看看上海周边都有哪些区域。那会儿,中国地图在他眼里就是一张“远征地图”,哪个省市有什么球队,和上海有多远的距离,他全部如数家珍。有一年生日,一个相熟的球迷同学送了任凯风一本江浙沪旅游地图册,就是这本袖珍小册子,他不知道翻了多少遍,上海的每个区分别有些什么好玩的,他统统烂熟于心。
抱着这股对上海的向往,更是为了能方便自己看申花的比赛,任凯风在高考志愿表上填满了上海的学校,他压根没考虑过其他地方,就怕自己去不了上海。老天不负有心人,任凯风最终被同济大学电气工程专业录取。
用任凯风自己的话说,他整个高中生涯都在为了四年的大学生活而谋划,得偿所愿来到上海之后,他把一切都顺理成章地打上了申花的烙印。在同济的四年,任凯风很少缺席虹口主场的比赛,他还会在暑假期间申请留校,就是为了能多看几场申花。
和很多觉得自己跟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异乡人不同,任凯风从踏入上海地界的第一天开始就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虹口足球场像家一样温暖,散落在这座城市每个角落的申花球迷都好像家人一般亲切。任凯风不止一次感慨,球迷之间的感情是最纯粹的,不会参杂什么利益纠葛,是申花这个共同的信仰,把无数来自不同行业、不同阶层、不同地区的人们都紧密地凝聚在了一起。
怀着这种心情,他很快就交到了许多球迷朋友,他们会一起在赢球后吃烧烤,一起在远征客场时互相照顾,有时会有球迷尽些地主之谊,请他看场脱口秀,吃吃小笼包,或是去趟崇明岛游玩,感受一些非足球的文化。同样的,当有的球迷去到武汉,作为东道主的任凯风也会尽心招待。以前,任凯风曾经以为上海的生活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般灯红酒绿,和球迷朋友们熟络以后,他才发现每天上班下班、周末去看个球的简单生活才是这座城市最吸引人的地方,一种平常的烟火气。
这座城市留给他太多回忆 有梦有青春更有此生挚爱
从同济毕业之后,任凯风先是在武汉广播电台交通频道做了一段时间的体育节目主播,跟着当时还在中甲的武汉卓尔远征过金山客场。后来,他去了浙江女排和全运会浙江游泳队担任外教的翻译。在浙江工作期间,任凯风没少为了看球奔波,通常每周六上午结束最后一堂训练课后,他都会立马坐班车从位于萧山的训练基地赶往市区,再从市区搭火车到上海。时间久了,浙江队的教练都忍不住跟他开玩笑,“看来你对上海队比对浙江队还亲啊。”
再后来,抱着想要更系统学习、了解体育科学的想法,任凯风决心读研。几番权衡之下,他选择了宁波大学的运动人体科学专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宁波距离上海不远,方便自己看申花。不过,路途和学业的双重压力还是给他的出勤率带来了影响,尽管他依然每个赛季都买套票,但基本只能保证每个月看一场主场比赛,有时候甚至每个季度才有一次去虹口打卡的机会。
去年秋天,任凯风获得了去土耳其交流学习名额。在那里,他为球赛现场司空见惯的老年球迷惊叹,被一家老小坚守一队的传承精神感动,也为不惜代价从哥伦比亚远征土耳其的球迷所震撼。任凯风突然意识到,跟着球队远征比纯粹的旅行更有意义,当自己带着信仰去看球,再疲累的旅途都像是一场朝圣,这是只有深爱一支球队才能体会到的幸福。
今年6月,任凯风就要从宁波大学毕业了,他有些伤感,对于基本会回武汉工作的他,申花主场比赛已是看一场少一场,而受疫情的影响,他不知道这个学期自己是否还能顺利去虹口看上一场申花。“毕竟我不是上海人,很难一辈子陪伴上海申花。要看申花,我只能做两件事情,第一到上海读书,第二到上海工作。”之于任凯风,往后的主场比赛都等同于远征了。
好在如今越来越高端的转播技术能让任凯风相对安心地做一个电视机球迷,虽说主场比赛他无法再像以往一样参与,但跟随球队远征依然是他年度清单中的一个待办事项。
“我也不知道下次去主场看申花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和身份。可能就是个游客,就像每天到黄浦江边上的游客一样,作为一个外地人来到这里,白天游览一下黄浦江,晚上去看个球。”任凯风惆怅道,“不像原来,觉得自己跟上海本地人一样,看球就是一种消遣。”上海这座城市留给了他太多的回忆,这里有梦,有青春,更有他此生挚爱,叫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割舍。
2013年的时候,申花迎来20周年的生日,任凯风收到了俱乐部官方给他寄来的纪念品,其中除了围巾、钥匙扣等小物件,还包含了三只搪瓷杯,一只送给他父亲,一只留给他自己,还有一只未来将交到他孩子的手中。任凯风喜欢申花,是受父亲的影响;将来,他也想把对球队的这番热爱传承给自己的孩子。
“我现在最大的希望是申花不要改变队名,我希望这支球队能一直存在,不像武汉队什么名字都叫过。”任凯风说,“若干年后,我的孩子可能会问我,‘爸爸,武汉卓尔和武汉黄鹤楼是什么关系?’但申花,我希望球队能把这个名字一直传承下去,无论我爸爸还是我孩子看的时候,都是‘上海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