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祸？是没人的祸！

三场小组赛，进6球，失17球，中国女足带着这样的成绩折戟东京奥运会，让人吃惊。那支4月份还在绝境下逆转淘汰韩国队，获得奥运会入场券的中国女足，那支让苏州看台上老少爷们痛哭流涕的铿锵玫瑰去哪了？

纵向看，这些年来，中国女足依然能打进世界杯和奥运会，亦能保持亚洲前三，但在世界舞台上与诸强横向对比，我们才发现，中国女足和她们的差距在被进一步拉大，铿锵玫瑰的复兴确实需要更长的时间、走更艰苦的路。

专题撰稿 本报记者 李冰

从“3号隋波”到“你懂什么叫长传冲吊”，足球圈里，贾秀全一直以“敢”说闻名。

“我知道，因为我这张嘴，得罪过不少人，身边的朋友也好，领导和同事也好，一直也在劝我少说话甚至不说话，踏踏实实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别人愿意怎么说就说去呗，你身上也少不了一块肉。”

十几年前，又一次从申花队主教练位置上下了课的贾秀全，在昆明参加教练员学习班的时候，难得地跟身边的朋友吐了一回“槽”，虽然当时并不认可“性格即命运”这句话，但是他也告诉自己，是时候改变一下自己想什么就说什么的脾气了。

在那之后，“蛰伏”了四年之久的贾秀全到河南建业队当了三年主教练，随后出任U19国青队主教练，并且在2018年5月接过教鞭，成为中国女足国家队主教练。带领河南队征战中超期间，因为经常把“向对手学习”挂在嘴边，贾秀全有了一个“贾学习”的绰号，而且说话做事都相当谨慎，一直到他作为主帅征战2019年的法国女足世界杯。

“我的球队不需要球星”这句话就像是一枚炸弹，不但把贾秀全推上了风口浪尖，也让王霜和其他女足队员无法专注于比赛，这也成了中国女足在法国世界杯表现欠佳的重要原因之一。不过贾秀全一直觉得，是媒体误读了自己的原意，2019年底参加在韩国釜山举行的东亚四强赛时，他也跟记者聊起过这个话题。“任何一支球队，首先肯定是一个整体，场上的每一个球员，都应该是为球队这个整体服务的，这是根本。在这样一个基础上，队员的能力越强，给球队带来的帮助就会越大，而且往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越需要有人能够站出来，这才是球星应该起到的作用，球队与球星，就应该是这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同样的意思，换一种说法，也许效果就完全不同了。或许是因为压力太大，奥运会女足小组赛结束后，贾秀全再一次上了“热搜”，而他被外界质疑甚至诟病的，依然还是他的“嘴炮”。最后一战输给荷兰队后，谈到这三年的执教，贾秀全并不认为自己是失败的：“女足世界杯，我带队小组出线，这在亚洲球队里数一数二了；这次奥运会亚洲有两个名额，我们抢到第二个名额，你觉得我是成功还是失败？”而在被问到球队在奥运会比赛中失球过多是否因为防守出了问题时，贾秀全也选择了直接回怼：“在这个位置上，进攻与防守都是我的责任，不单单是防守的问题，进攻打不进，两场球六个门杠，那也是我的责任。我将来干不干取决于足协，取决于我，现在还没想到这一步。”

从东京回国之后，贾秀全与女足一道前往天津进行医学隔离观察，由于接下来还有全运会的比赛任务，中国女足的日常训练，仍然由他这个主教练负责，同时也要对奥运会的比赛进行总结，只是谁也不知道，性格一向刚烈的贾秀全，面对奥运失利的这口“锅”，他的那张嘴里，又会“发射”出什么样的“重磅炸弹”来。

选材135:1和4500:1

尽管算不上是女足领域的专家，但是多年浸淫国际足球的资深解说员张路在点评中国女足此次奥运会上的表现时，虽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技不如人”这四个字，却也用另外一种方式“揭”开了曾经看上去很美的那块“遮羞布”：“客观地说，我们女足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些队员造成的，也不是现在的教练造成的，甚至也不是现在足协造成的，是多少年之前我们的问题就存在造成的。说个不好听的话，10年、20年前，中国有多少女孩子踢球？这就是最根本的问题，据她们说是800个，这帮女孩子是从800个踢足球的女孩子中选出来的。”

事实上，“800”这个数字显然要高于参加女超和女甲联赛的职业球员人数的。2021赛季，女超联赛共有10支球队，女甲则有11支，因为多了一支国字号的U17女足，而在2019年的时候，参加这两个联赛的球总共只有15支。以每支球队30名球员来计，满打满算，能够算得上是“职业球员”的女足队员，也只有600人左右，这其中还包括众多由中超职业俱乐部与各地大学“共建”的球队的“学生军”，而这也就意味着，代表中国队参加东京奥运会队这些女足队员，是以不到30比1的比例挑选出来的。

小组赛最后一轮，中国女足2比8输给荷兰女足，而且还是在对手未尽全力的情况下。截至2020年底，荷兰女足运动员注册人数超过了10万，而在中国，这一数字不超过3000，换句话说，作为中国女足国家队主教练，贾秀全可以从每135名注册球员当中挑选一名国脚，而荷兰队主教练的挑选范围则是4500比1。

联赛 用“学生军”充门面

参加东京奥运会的这支荷兰女足当中，几乎所有球员都在欧洲各国的女足职业联赛中踢球，这也是这支球队能够迅速崛起并成为世界强队的主要原因。事实上，荷兰女足职业化的时间并不算长。2007年，荷兰女足联赛正式成立，并且在2012年与比利时女足联赛合并。

随着欧洲各国对女足重视程度的不断提升，包括荷兰、英格兰和意大利的女足都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以英格兰为例，12支女足分别由曼联、曼城、阿森纳和切尔西这些英超豪门球队经营，不管训练思路还是训练手段，女足都可以跟这些欧洲顶级职业俱乐部“同步”，用曾经在法国巴黎圣日耳曼队效力过的中国女足队员王霜的话说，就是“天天看着内马尔和姆巴佩训练，你也知道球应该怎么踢了”。

反观中国女足，虽然拥有女超和女甲两项职业赛事，但是在每年参赛球队数量都无法固定的情况下，想要真正实现“职业化”谈何容易。为了确保女足“后继有人”，2019年，中国足协出台了“男足带女足”的政策，将“拥有一支女足球队”作为中超球队参加2020赛季中超联赛的准入条件之一。按照中国足协的初衷，中超俱乐部最好能像英超球队那样，与现有的女超女甲俱乐部携手“共建”，提升女足的硬件和技战术水平。可惜的是，考虑到经营成本等各种因素，不少中超俱乐部都选择了与当地的大学合作，组建“学生军”参加乙级联赛从而过关——当欧美女足通过实打实的职业联赛不断提升的时候，作为中国女足基石的职业联赛却连参赛球队都是未知数，奥运会上的连续惨败，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惨案发生前

时间回到7月27日2比8输给荷兰队的惨案发生前。

7月25日，横滨的一个训练场，贾秀全怒了，连大风都盖不住他15分钟的训话。这一幕让人脑中飘过一个画面，2016年里约奥运会，刘国梁对着张继科大吼——醒醒啊，别蒙啊，这可是奥运会！这个场面何其相似，贾秀全也想叫醒眼前22朵“玫瑰”。大家低着头听训。

“老队员、新队员都有可能犯错！漏了就漏了，下一场不漏或者少漏就行了！想想怎么放手一搏！四年一届的奥运会，多不容易。想再要参加，要花费巨大力量，才能亚洲出线。现在已经带领大家出线了，就在这个舞台上，你要怎么样去表演？”

7月21日、24日的两场小组赛赛后新闻发布会，贾秀全的中心思想就一个——自己担一切责，背所有锅。对外，他护犊，但关起门来，他也顾不上说话难听了。“话都说这份上了，所有错我都担了，你们还有什么（包袱）？想想怎么放手一搏吧！”

结果，又是惨案。最后一场，依然没有“醒过来”的中国女足后防线被打成了筛子，被荷兰人连灌八球。

疑点重重的“名单疑云”究竟谁在犯“低级错误”

如果说中国女足的基础薄弱是“天灾”的话，从一出炉便引发巨大争议的这份中国女足国家队奥运会参赛名单，无疑便是“人祸”了。

奥运会女足小组赛期间，外界曝出了关于中国女足名单的“内幕”：因为要以整队形式参加接下来的全运会，而且如果奥运队能够拿到冠军的话，向国家队输送球员的省市都可以获得最多两块金牌，这也是为什么名单当中会有那么多缺少国际大赛经验的“生瓜蛋子”、主教练贾秀全也把奥运会比赛定位在“练兵”上的主要原因。

对于这种明显的“常识性”的错误，新华社也表示了质疑：不可否认，这支奥运参赛队最大的问题是建队思路“本末倒置”。各种新人、新面孔出现在22人大名单中，其中，10人国际比赛经验不高于3场，5人连成年国家队出场次数都没有，13人为“95后”。而因各种原因，队中少了老将马君、娄佳惠，及前锋唐佳丽，加上后防中坚吴海燕因伤不能上场，导致这支新女足与打韩国那支比，早已物是人非、判若两队，在防御力、战斗力、经验值上先输一阵。

围绕着疑点重重的“名单疑云”，关于女足的“猛料”也不断被曝出，外界也进行了这样那样的解读，有队内“帮派之争”说，有足协新老女足管理层之争说，有国家队和地方利益输送说，但是这样一份名单到底出自于谁的手，在作为当事人的贾秀全开口之前，一切只能停留在猜想上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伤病”说肯定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就在奥运会小组赛期间，上海女足公布了落选国家队名单的唐佳丽“留洋”加盟英格兰托特纳姆热刺队的消息——作为英超老牌俱乐部队，托特纳姆热刺不可能签下一名有伤在身的球员，无论男球员还是女球员。

作为已经执掌女足国家队教鞭三年的主教练，“老江湖”贾秀全不可能不知道老队员尤其是核心球员在自己球队当中的作用，正常来讲，不应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此外，无论之前执教中超球队还是国青队，贾秀全都极为重视防守，但是这次的奥运会小组赛中，中国女足却在三场比赛中丢了17个球，以年轻队员为主的防线成了名副其实的“豆腐渣工程”，而这确实不像贾秀全带队的风格，女足那份让人看不懂的名单，自然也就越发显得怪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