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R改造足球

沈雷

必须承认，四年前的俄罗斯世界杯引入VAR，是足球运动一次跨时代的变革。

自诞生以来，足球一直是一项“人治”运动。比起其他集体球类项目，足球规则里充满“主观性”，比如对于越位情况下“是否参与进攻”“是否干扰门将”的判断，很难给出清晰统一的标准答案，授予裁判相当大的自主权；又比如什么叫“进攻有利原则”，也需要裁判临场自己作出判断。

以VAR为代表的高科技辅助产品介入后，足球规则变得更为清晰直观，甚至重新定义了规则，如以球员的哪个部位更接近底线来认定越位，过去是含糊的“玄学”，在电光石火的瞬间由边裁的内心做出判决，而现在则在虚拟技术辅助下得到了清晰的定义。但足球在过去百余年里形成的粗放的“人治”方式，只是被部分改变了。之所以说“部分”，因为VAR的使用领域被严格限定在涉及进球、点球、可能出示红牌的犯规、越位等少数情况。

即使出场机会不多，高科技产品也已显示了“绝对比人更可靠”的特质，甚至证明了只要是人类担任裁判者，足球比赛里就一定会出现大量的误判和错判。这并非质疑职业裁判的能力，而关乎人类的极限。在某个通过视频定格才能看清的“毫米级越位”，让数十米外的人类凭自己的视觉、反应做出判罚，即使二选一正确，也属于蒙对了。

过去人们常说，误判错判也是足球运动的一种魅力。如今的舆论场已经彻底否决了这种传统看法。既然足球世界将公平竞争作为行业原则，那么理所应当尽可能地消除一切错误判罚。人为制造的哪怕是无意的错误一定存在受害方，除非以某种形式相应补偿，否则结果就一定不是公平的；但补偿这种行为又令过程充满了不公平。因此，误判错判只能是公平竞争的障碍。

国际足联只允许高科技设施在部分场景下启用，这本身陷入了一种悖论。没有判罚的点球是不公平的，因此必须予以指出并纠正；没有判罚的任意球，虽然也是不公平的，但就那么算了吧。很难说，这不是一种自相矛盾。足球比赛由无数细节组成，除了进球、红牌外，有很多因素可以改变结果。如果一个进球来自被错判的界外球或角球；如果一位球员被漏判了一张黄牌，此后又领受了一张黄牌……在如今拥有了可以拒绝错判误判的硬件设施的情况下，这些不公平或许可以说由纵容而生。

从某种意义而言，任何一次错误的判罚都会将比赛导入一种不同的状态，产生特定的“时间桩”。实现公平竞争的理想，只有尽可能消除一切错误，为错误分出大小等级来区别对待，就是一种滑稽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