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上海书店出版社),是著名美籍华裔人文主义地理学家段义孚在将近古稀时对自己人生的回溯。他追忆求学时代对地理学知识的探索,并终其一生不断对世界、对自己发出新的问题,从而坦率真诚地完成了自我的反思。他的认知世界,从行为和事件逐渐走向了观念和思想,超越了狭隘的地方主义,拥抱了更为宏大的人类文明。以下内容来自前不久举办的该书分享会的嘉宾发言。
我是谁?
追寻自我精神世界
葛剑雄:要知道什么是人文地理学,就不可不读段义孚的书。要知道段义孚是谁,则绕不开他的自传。这位享誉全球的人文地理学者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位置。“我是谁?”的命题萦绕着他,也追问着我们。我们大多数人是从自我走向世界的,而他则是从世界走向了自我。这种反向的人生意味着什么?是一种逃避,还是对心灵的追求?串起《恋地情结》《空间与地方》《制造宠物》《逃避主义》等十本段氏著作,他的学术生涯就是他的家,每一本书都仿佛是一个房间,都指向永恒的精神世界,试图回答“我是谁”的终极命题。“自我审视让我更加明白自己是谁,而审视外界则让我越发认清了外部现实的本质。”在自我与他者的来回审视中,段义孚像是古希腊人,思考微小个体与永恒命运的关系。
沙青青:段义孚希望人们意识到,并非只有所谓独特的人、伟大的人才能洞察世界、认识地理,每个寻常的人也都是独特的人,可以通过不断地观察世界、感悟世界,生成自己的地理知识和地理观念,从而更清晰、更自主地走完自己的一生。正如段义孚自己所说:“即便是普通人常见的生活经历,也应该有普遍的旨趣和意义。”段义孚书中写道他们兄弟三人初到澳大利亚的中学,被同学嘲笑和欺负。读者看到此处会感同身受,反思这种人性之恶,而恰恰是这种对和睦相处的普遍人性诉求,让读者与自传作者可以实现心灵的沟通,并一起思考我们应该如何做?
地理学需要感情吗?
思索中的价值共鸣
葛剑雄:一提到人文主义地理学,就涉及“地理学有没有感情,需不需要感情”这样的话题。我觉得首先要说什么是感情、情感。如果说情感只是一种感觉,那么它就是不牢固的,因为感觉可以是主观的、暂时的,缺乏根据的。如果就靠不明确的感觉来支撑整个地理学研究的大厦,那一定是不可靠的。但如果说情感反映出来的是一个人内在心灵的实际,那就是稳定而客观的。段义孚之前的不少地理学家,也有人提倡地理学的情感与审美,对他产生过影响。可能有人认为,地理学尤其是自然地理学,更多讲求客观公正、价值中立,而不能有情感。我认为自然地理学可能在研究成果的表达上的确不具有心理特征,但是一名自然地理学家做研究的过程,一定是被某种情感或者热情驱动的,否则很难坚持下去。所以,地理学本身应该是带着情感的,这是我的一点思考。
沙青青:我们都知道,东方传统文化强调集体观念,集体重于个体。但是在个体原子化的后现代社会里,在80后、90后、00后这三代人身上,个体性越来越凸显。从不同年代的人的说话方式上也可以看到这一点。比如我父母辈喜欢用“我们”这个词来表达观点,80后就爱用“我”了。对个体意义的寻求呈现出增强的趋势,个体性成为当下必须去面对的现象。段义孚强调个体意义的“人文主义地理学”,很契合这样一个时代。段义孚自称是一个“无根的人”。今天中国社会的“无根的人”很多,比如“北漂”“沪漂”,很多人群体现出无根、孤独、漂泊的心灵现象。段义孚因此能跟很多人产生共鸣,成为一面镜子,映照出今天社会虽然物质发达但精神缺失的部分,能够吸引读者跟他共情。这也是时代氛围的产物。 见习记者 田蕊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