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比如父子》海报
仇晟出席影片见面会 图源:上海国际电影节官方微信
6月21日晚,第27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举行金爵奖颁奖盛典。清华大学毕业的“学霸”导演仇晟凭借科幻片《比如父子》拿下主竞赛单元艺术贡献奖。这是他首次尝试用科幻讲述家庭故事,也是他对自己父亲的纪念。
“复刻”与父亲的道别
1989年出生的导演仇晟生于杭州,一路具有“学霸”人设,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系,研究方向为神经科学。读高中时,他就对电影兴趣浓厚,时常“借”用学校投影仪放映知名电影导演的作品。清华大学本科毕业后,毅然赴香港浸会大学攻读电影制作研究生。2018年,仇晟推出长片首作《郊区的鸟》,这部作品入围洛迦诺电影节,初露锋芒。而科幻电影《比如父子》的创作更是历经波折:从2018年起构思剧本,到2023年10月正式开拍,筹备近6年。
片中,主角邹桥在父亲去世后,基于其拳击经历和个性特征,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创造了一个“AI拳手”,通过数字重构实现与亡父的跨时空对话。在影片见面会上,仇晟表示自己尝试将镜头转向中式家庭关系的深层情感,“避免局限于飞船、火箭等硬科幻元素,用不一样的方式创作科幻电影”。
其实,这部电影可看作仇晟与父亲的一次告别。
电影第一幕,一位少年在殡仪馆和父亲告别。仇晟说,影片开头这一幕正是自己的经历,只是他当时哭得说不出话,而电影中的“儿子”则是失声。2005年6月,15岁的仇晟在读初三,期末考结束后,班主任把他拉到一边,突然告知他父亲“没了”。“5月时,我爸住院了,但家里人没具体说病情,我只到医院看过一次。去看他时,他没说话,只是伸手紧紧捏住我的手腕,捏得我有点疼。这是我最后一次和爸爸见面。现在想来,那一个多月病情发展很快。”父亲突然离世的消息,让年仅15岁的仇晟十分震惊。“我麻木地被带到殡仪馆参加葬礼。家里人给我一份悼词,让我背下来念给大家听。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站到大家面前念了半句就已经泣不成声。”
仇晟说,他觉得一直没跟父亲完成告别,事情就一直悬在心上:“我想通过这部电影重新跟他相逢,把我的爱和恨表达出来,也作为对他最后的告别。”20年后,仇晟选择用科幻电影说出未完的爱。
仇晟曾在受访时说,父亲在单位改制后下海创业,开了家钢材销售公司,但生意规模不大。他用“微妙”形容与父亲的关系。“父亲蛮喜欢指手画脚的,经常说你必须这样那样——头发不能太长、不能到耳朵;让我必须锻炼、必须强壮起来……他对我有特别多行为准则上的要求。但另一方面,他挺风趣幽默的,会跟我讲他小时候有趣的事,或自然界的知识。他很喜欢种花种草,怎么修剪文竹,怎么抓小龙虾,这些都是他教我的。”
电影以拳击讲述父子故事,在众多父子题材电影中,是较特别的叙事。而这源于仇晟的父亲是位拳击爱好者。“那时我没看过爸爸打比赛,他也没跟我提过。他只是一直练习,每个星期天中午带我看电视上播出的世界职业拳王争霸赛,然后在家练拳法、练步法,有时也会去体育馆练。我觉得他水平应该不高。在电影的想象中,我把他放到拳击场上,让他去拼搏,但最后输掉了,这也是我对他的想象和虚构。”
科幻不必是宏大叙事
为拍这部电影,仇晟练了一段时间拳击。动作指导、演员加入后,大家又花一个月时间,提前在拳馆练习、切磋、套招,寻找拳击的感觉。“我觉得拳击是项复杂的运动,它是蛮暴力的运动,也是有强迫性的运动。电影里父亲对儿子说,睁大眼睛,其实就是占据儿子全部视野,儿子只能看见父亲和拳头。但拳击另一方面又是带有温柔性的运动,我记得小时候看重量级比赛,有时两个拳手抱在一起,一是为消解疲劳,也为拖延时间阻挡对方进攻。影片中的父子也是如此,他们打一会儿、抱一会儿。到了未来,在虚拟空间里,虚拟拳手突然抱了他一下。”仇晟说,拳击在片中也是父子关系的隐喻——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回忆里,亦或是VR虚拟现实中,拳台既是传承父辈精神的场域,亦是两代人对抗与和解的象征。
“拳击是这个父亲的一种语言,他可能不太善于表达情感,也不太善于展现温柔。但两人用拳击的方式和节奏,建立了一种默契和信任,通过拳击进行‘交流’,到虚拟现实中也是如此,拳击成了片中父子之间沟通的语言。”另外他认为:“父子之间不一定是教育与被教育的关系,可能是更亲密的关系,我的影片也试图从这个角度解构父子关系,做些新的尝试。”
《比如父子》全程于杭州拍摄,影片大量运用水的意象化表达,包括雨水、汗水、泪水及运河等场景。“我印象中的父亲是暴力的,但他在水里游泳时是优美的,他像条鱼一样,没有任何攻击性。他在地上是‘暴君’,在水里是‘好人’,所以我把那么多水的元素放进片中,就是想把父亲‘化’在水里。另外,小时候我在贴沙河游泳时差点溺水,是他把我救起来。”仇晟说。
影片上映后,外界有不少质疑声。有人说,片中父亲的形象好高骛远、不顾家、阴沉暴力,难以让人共情。还有人吐槽剧情后期引入AI、基因编辑等元素,过于抽象,有点矫情。但仇晟不为所动,他认为科幻不必是宏大叙事,而是日常生活中充满想象力的切口。他想借电影探讨科技与情感、失去与重逢,即便不被所有人理解,也执着于表达内心对父亲的思念与对父子关系的思考。
“我是带着批判的目光去看‘数字永生’的。它是以过去的数据、印象和图像为蓝本,来制造所谓的数字人或东西。数字永生其实也是对亡者的一种心理投射,我觉得这东西带有一定的虚假性和迷惑性。”虽然影片用了AI让主角的父亲重生,但仇晟觉得数字并不能永生。
“在剪辑中,我最后让儿子用一个既冲动又轻巧的动作放下父亲,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我觉得我在心里也放下了自己的父亲。”他说。
摘编自上海国际电影节官方微信、钱江晚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