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国必先齐其家”（二）

白子超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

“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此为《大学》之“传”第九章第二部分。为便于今人阅读，分段录之。

紧接前文，曾子讲完家国一体之后说：君主一家仁爱相亲，这个邦国就会兴起仁爱之风；君主一家礼让有序，这个邦国就会兴起礼让之风；相反，君主贪婪暴戾，这个邦国就会陷入动乱——事情发展必然是这样的。这叫一句话能够败事，一个人可以定国。

文中“一家”指君主之家，“一人”指君主，“一言”指君主之言，皆显而易见。“偾”，音奋，义为覆败。唯“机”字含义要多说两句。《说文解字》曰：“主发谓之机。”朱熹曰：“机，发动所由也。”事物的发生、发动、发展都有一定的根据和理由，有一种无形的主导和趋势，就叫“机”。它通常在偶然的时间、地点，以偶然的人物、事件为触发点，发现为一种现实的存在。此处之“机”，如今多译作关联、契机等，而本文宁愿理解为“规律”“必然”。

曾子列举两则史例，说明“一家”“一人”的决定性作用。一例是：上古圣王尧和舜以仁政统率天下，民众追随他们；另一例是：亡国之君夏桀和商纣以暴政统率天下，民众顺从他们。民从于仁，好理解，不必多说。民从于暴，事情复杂，要作些辨析。应该分为三种情况：一是大多数民众之心意天然地反感暴政，但在高压之下不得不消极地服从；二是一部分民众受到暴政者的欺骗和蛊惑，盲目地追随；三是总有一些人心甘情愿充当暴政者的爪牙，成为主动的暴民。

君主的权力巨大，可以凭借制度、法令、官吏、军队等进行统治，支配民众。而在权力之外，君主的道德、品行如何也会极大地影响政局的稳与乱、民众的取与舍。正如孔子所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论语·子路》）如果君主喜欢做某些事，却不允许民众做，君主做不到的，却要求民众做到，那么民众就会不满、抵制。“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说的就是这种情况，直指君主的道德品质和执政水平。

曾子最后小结：一身正气的治国者自己有道德，然后才要求别人有道德；自己没有恶习，然后才责难别人的恶习。文中“有诸己”“无诸己”是先秦儒家的特定语言，意为自己有德或无德，自己做得到或做不到。曾子还说，君主身上没有恕道，不能推己及人，却可以晓喻别人应该如何，这是不可能的事。文中“所藏乎身”，指内在于身心的品质、思想等。曾子的结语就是：治理邦国的道理就在规范家庭的道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