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一出老人钱

童孟侯

王老爹和陈阿奶是同一条弄堂同一个石库门的老邻居，一直蛮热络，想不到在养老院又做了邻居，更想不到两个人不热络了，不理不睬，好像冤家。

以前，王老爹有了钱就会颤颤巍巍到银行去存，他不喜欢看不见柜员的自动存取款机，也不喜欢看不到数目的信用卡借记卡，他叫柜台办一张纸质的存折，还留了密码，然后离开银行。过一个月，退休工资又来了，王老爹又去银行，又办了一张纸质的存折。第三个月他照样再去办一张……

去年年底，王老爹迷糊了，熟悉的人都变陌生了，只认得儿子和媳妇。儿子送他进养老院，在整理王老爹的抽屉时，发现了老爹20多本银行的纸质存折，他就到银行去取老爹的钱。柜员说：身份证给我，请按密码。

密码是什么呢？儿子先输入家里电话号码的六位数，不对；再输入门牌号码，也不对；儿子只能乱输，输个123456，竟然对了，取出了4000块钱。可是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的密码就不对，不是123456。柜员说：你不能取存折里的钱。

儿子赶到养老院问老爹。老爹说：密码是123456嘛，有的是234567，有的是456789……儿子回到银行，一张一张按密码，结果又按对了两张卡的密码，取出8000块，其他的都对不上。他很耐心地继续试，继续按。后面的顾客光火了：侬一直弄过去，我们一直等侬啊？

大堂经理在他耳边出主意：还是统统报失吧。

王老爹的老邻居陈阿奶是信佛的，不要说初一十五，每个礼拜都要到法藏寺去几次。先烧香，再点蜡烛，再跪拜，最后把口袋里的钱统统塞在功德箱里。有一次女儿帮她到银行取来当月的退休工资4000块，陈阿奶正好到寺里去，就把4000块统统塞在功德箱里。她一边塞一边埋怨：箱子的口为什么开得介小，钞票塞都塞不进去！

女儿不能说老娘什么，老娘愿意把钱献给菩萨，谁都不能阻拦。她把这事告诉王老爹的儿子：小王，还是侬阿爸好，钞票保得牢。

去年年底，陈阿奶像王老爹那样迷糊了，女儿要上班，无暇照顾，就把陈阿奶送到养老院去。护理费、住宿费、餐饮费加在一起，养老院每月要收4000块。整理行装时女儿想拿母亲的钱先付第一个月的养老院费用，哪晓得妈妈没有积蓄，只有几十块零花钱。女儿摇摇头：菩萨啊，今后我妈妈的退休工资就让她自给自足吧。

我们给婴儿一块面包，他们也许会拿在手里玩；我们给婴儿一块积木，他们可能会放进嘴里咬。婴儿可爱，老人也很可爱。王老爹和陈阿奶管理钞票，一个喜欢进，一个喜欢出，那是他们的天真无邪，或者说返老还童。我们还是认可他们的“纯天然”吧，一旦他们进了养老院，也许就不那么可爱了，因为“财路”都封死了，他们觉得不开心，于是一对老邻居也不理不睬，好像是对方去告了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