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理解

陆 兵

户籍警是最基层的警官。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官”，在有的人眼里，简直是万能无敌的，这让我常常深陷苦恼。

小D是我老同学，中学毕业后，我去当兵，他留上海，两人鸿雁往来，交情颇深。小D的妻子漂亮、贤惠，美中不足的是城镇户口，其儿子户口也随母亲落在郊县。那是上世纪80年代初，妻儿的户籍问题一直是他的心病。凑巧的是，我进公安局后正好分到小D所在地派出所当户籍警。他得知这一消息后，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拿了户口簿星夜赶到我家“拜托”。

当时我做户籍警虽然才几天，但也知道这样的户口不是说报就能报的，所以劝他先把户口簿带回去，待我请教了老同志后，再决定如何办。不料小D满脸诧异，说你现在是我们派出所户籍警，把我老婆儿子的名字往户口簿上一写，盖个章，不就行了，还要去请教什么老同志嘛!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又气又好笑，便把我在警校学到的一点户口迁移常识尽可能深入浅出地解释给他听。他满脸狐疑，最后不悦地说：“那就等几天再来报!”那口气，等几天是非报不可的。

第二天，我向户籍内勤老王请教，老王说，按照目前的政策，像他这种情况，户口是不能迁进市区的。我又去找管小D家的户籍警小张商量。他坦诚地说：“小D这种情况如果向上‘瞎报’，不仅不会批准，还显得我们户籍警政策水平太低，所以申报不但没有意义，还会自毁形象。”他最后义气地说：“一旦哪一天政策放宽了，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那位朋友申报怎么样?”我觉得小张已经给我这个新同志极大的面子了，连连道谢。

我把道理一五一十讲给小D听，不料他没等听完，嗓子一下子粗了起来，说：“我跟你说你自己报一报就是了，非要请教这个人请教那个人，像真的一样……”一阵“暴风雨”过后。见我仍“无情无义”，便拂袖而去。之后，他又来找过我几次，最终因我的“铁石心肠”，从此视我如陌路人。

小K是我当兵时的战友，两人共同经历过一场火灾。当时他把我从汽车驾驶室中拖出来时，我已神志不清，可谓生死之交。

一天，小K急匆匆地来找我，说有急事相求。原来他最近谈了女朋友，如花似玉，爱得发疯。但女友对小K还在“考察”之中。正巧这期间，女友的弟弟与邻居打架，把对方打成重伤，被公安局关起来待处理。女友便对小K说：“好像听你说过你有一个战友是警察，你若真的爱我，想法把我弟弟救出来……”

当小K获知女友家的小区就是我派出所管辖的区域时，直接拍下胸脯说：“救不出来，不是男人！”

“怎么样?”小K说，“你劝劝对方，私了算了。人放出来，钱我们赔足。”我被他这种对法律的无知惊得目瞪口呆。

“你知道吗?”我说，“你那位‘毛脚’小舅子犯了罪，触犯了刑法。别说我一个小民警，我们局长也无权随便放人的……”他不耐烦地打断我说：“大道理不要说了，这是我的人生大事，帮我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今后决不再来找你麻烦！”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但在这件事上，我终因未能帮到他“最后一次”，导致他遭到女友冷淡，最终失恋。小K大病一场，从此十分消沉，变了个人样。我几次找他试图挽回我们的友谊，但未能成功。

几年后，我突然收到他的一封信，打开一看居然是他的婚宴请柬!我欣喜若狂，捧着请柬久久不能平静：理解多么珍贵，友谊地久天长……渐渐地，我的眼睛模糊起来……

警力有限，民力无限。请读明日本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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