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29日 星期四
猴龙鸡生肖印 菖蒲雅谈 一切都是有气味的 自忠路上的墓志铭 “四菜一汤”看土楼 说不尽的父亲
第11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0-06-14

一切都是有气味的

孙小琪

我的童年,很多时候是自由自在的。晴朗的早晨到学校,突然下雨了,下课后在雨中跑着回家,那湿湿的夹着灰尘带有点腥气的味道,携带着从高天落下的自然精魂,随风雨飘散在空中。那雨水凉飕飕落到身上,很爽,落到地面,滋润。我不怕淋湿了会不会生病,因为童年的我几乎没生过病。

很小的时候,爸爸曾带我去虹口游泳池,临近时,那特有的浓烈的漂白粉味,哗啦哗啦的水声,大呼小叫的人声扑面而来。我喜欢在游泳池清澈得发蓝的池水里扑腾,回家时头发湿答答黏在额头,运动带来的快乐却弥散开来。对游泳的爱好,就此维系了一生。

我经常是汗津津的。那时的小学生,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空着,我们在弄堂里跳皮筋,跳绳,用粉笔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画出方格,单腿直立,一蹦一蹦隔着白线跳进方格里,再跳出去。院子里有棵大树,枝叶繁盛的时候,就爬上去,找个可以勉强坐下的粗枝,坐一会儿,似乎就有到了别处的新鲜。

捉迷藏,抓强盗,跑得飞快的时候,天慢慢黑下来了,呼唤回家吃饭的女声此起彼伏。我家的吃饭是好婆(祖母)管着的。好婆细声细气且寡言,她是小脚,很多事对她来说很困难。好婆看着时钟,到点做饭。厨房里热气腾腾,混合的饭菜香味,瞬间充斥每个角落。炒青菜,油锅烧热时把菜倒下去,那哗的一声,长大离家后好多年里,都是我记忆中的人间温暖。

依稀记得家里以前用过煤球炉,每天捅炉子封炉子,是一件有点麻烦的事。大人用旧报纸和劈成小块的木条竹爿引火,几番拨弄点着了,煤烟腾起时有明火也有白烟,那气味呛人,就有断续的咳嗽声。突然有一天,我从幼儿园还是学校回来,走进厨房时,发现家里接上煤气管道用上煤气灶了,大人说这里每家每户都用上了。后来好婆烧饭烧菜就方便了。

夏天晚上洗了澡,大家坐在阳台上乘凉。好婆认为我再出去疯,一定又出汗,就一边摇着蒲扇一边说,过来。她检查的办法,是笑着摸我的后颈,或是从衣领处伸手进去摸摸后背,以此来决定我是否应该安静下来。我挨着好婆,她说什么我都会听的,好婆身上穿的洗干净的布衫,有太阳晒过的淡淡香味。

离我家一两百米有个粮店,我常去打酱油、买米,那店里充斥着满满的大米酱油味。我把空的酱油瓶从柜台上递过去,店员拧开一个装满酱油的大桶下面的龙头,一会儿就灌满了,用纸卷成的瓶塞塞住口子,说声“当心拿好啊”。靠近柜台外侧,有一个倾斜的木板做的长方形的小出口,上面正对着的,是个巨大的铁皮做成的菱形的漏斗,店员把米称好,问一声“侬好了(口伐)?”我把布袋口套在出口上,不能有一点空隙,店员动一下阀门,米便哗地流淌出来。我把布袋口归拢,挽个结,扛上肩。那袋米30斤,我是孩子中力气大的。每次到家,好婆总是喜不自禁:“回来啦?”买米就成了我乐意做的开心事。

溧阳路上的那家粮店至今还在。从资料得知,粮店的名称更换多次,竟有近百年的历史,1930年鲁迅与内山完造共同举办的世界版画展览,就设在粮店二楼。如今我每次从那里经过,店堂里不再有发酵发酸的酱油甜香飘出,而那些包装成花花绿绿的米袋,也把米粒原本的稻田气息包在里面了。

吃冷饮,只认赤豆棒冰,为什么会这样偏爱并持续整整一个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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