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9日 星期二
唐云画铁拐李 一碧如洗  竿挺叶茂 我是快乐的搬运工 人生谢幕前的愿望 几案人生 侍房记
第22版:夜光杯 2020-06-23

几案人生

肖振华

从小学到中学,课桌一路陪伴着我;毕业后,没有在田畴上耕种,没有在练兵场匍匐,在机床上操弄数年后,办公桌成了我的作业地;后来换了单位,整天与文为伍,更是离不开书桌了。平日家里也喜欢坐在桌边,不过那不叫办公桌,叫写字台。大文豪欧阳修根据其自身体验总结道:至哉天下乐,终日在几案。我由衷地借用一句古文来响应:微斯人,吾谁与归?

我拥有的第一张写字台,是摆放在婚房里,混杂在当时“36只脚”之中的。写字台请木匠用杂木和水曲柳三夹板打造,两边各有四个抽屉,上面压一块5毫米厚的玻璃,这在当时豪华得有点奢侈。在这张台子上面,我完成了大学的自学考试,写就了终于变成铅字的“处女作”,那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写字台是个体单数,如果把多张写字台集合在一起,其称谓则演变为办公桌,对应的场所当然是办公室。在厂里虽然我也占据过办公室一席之地,但真正领略办公桌文化的,还是进了“上层建筑”以后。

初来乍到,新人的办公桌总是最靠门口的,无论手里在忙什么,眼睛和耳朵要留意外面的动静,有人来了,该询问的询问,该招待的招待,该挡驾的挡驾;勤快些的,一早就把热水瓶灌满,扫地擦灰也是应尽义务。而部门领导的办公桌,肯定是在最里面角落里的,隐蔽、隐秘、隐私,正襟危坐的下属们,一般不会回头或扭头贸然打探;领导则可以眼观四方,统揽全局。数年之后,我终于也能坐到角落了,知道坐门口的不易,所以对下不挑剔,少批评,由此攒得的口碑,比那些越过门口空降到角落的好许多。再后来单位委以我什么“总监”,办公桌搬进了一人房间,电视沙发,一应俱全,但总有些孤寂落寞。

很多事情会慢慢异化,办公桌也如此。有些单位里一把手的办公桌,无论黄花梨还是樱桃木、无论是实木还是密度板,共同的特点就是一个大,并排坐上四五个人办公也不嫌挤,这叫做大班台,其实这已变成了一个道具,一种气势。办公桌的尊卑有序,即便是小到一个部门,有时也不能摆脱。上世纪九十年代,我们单位搬到新落成的大楼,每间办公室的主任办公桌,比其他的要大一圈;不仅如此,连坐椅也不放过,一般的椅子靠背当中是两根竖木条,主任的椅子当中有三根木条,如同军衔上多出来了一条杠。

不知哪天开始,办公桌有了不能承受之轻,电脑剥夺了其“几案”属性,笔和本子连同书籍和资料,尽藏在电脑硬盘中,桌面上、抽屉里的纸质物大为减少。于是流动办公的概念应运而生,有公司每10人配置7张桌,可以节省30%的成本。据说英国广播公司就是这么干的,有时员工不得不排队使用办公桌,英剧《W 1A》便有嘲讽其办公桌短缺的情节。其实提高一些配置比例,不用坐班的公司完全可以效仿。那年我们单位改建敞开式办公场地,老总也曾设想取消固定办公桌,但最终还是没能付诸实践,让我们失去了现代办公的尝鲜体验。

在我告别办公桌后,日常便与电脑台作伴。早年家中的桌椅已不知去向,但关注写字台的情结依旧。孙女读书,多方求索,买回来一套粉红色“全能桌”,桌面可依人体调整高低,主桌板可依看书写字等调整倾斜度,据介绍符合人体工程学,可以预防驼背、近视。现在的孩子,再也不会一桌难求,只是不知道,比起我们小时候在方凳上做功课、在床板上写作业,全能桌能提升成绩吗?

宋人朱敦儒有词道:日长几案琴书静,地僻池塘鸥鹭闲。城市里难觅鸥鹭,鲜见池塘,但我的退休生活倒是很闲静。前些时候,我换了一张升降式电脑台。据说如今在时髦的大公司,坐着办公的人丛中,会不时冒出一些站着办公的人,甚至还有一边在走步机上行走,一边做电子表格的。我不是跟风,只是听从了医生“久坐有害”的劝告,在电脑屏幕上看书看报看股票,腰累了站起来,腿酸了坐下去,如此这般,倒不失一种上上下下的享受。即便在是写这篇小文,也是坐坐立立,磨墨点毫,几上几下,其乐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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