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芙蓉图
墨牡丹图
凌利中在弗利尔美术馆
水墨栀子图
围绕中国书画鉴定的话题始终云缠雾绕,故事多多,真伪莫辨。昨天,在上海博物馆与新民晚报共同推出的公益性文博知识普及讲座——“上博讲坛”上,上博研究员、书画研究部主任凌利中,以自己在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访学期间将原被定为清代佚名作品的《木芙蓉图》鉴定为元代王渊真迹为切入口,揭开了中国书画作伪中的一条秘密通道——“割配”,即将原属于一幅作品的不同组成元素割裁开来,成为几幅作品,或接以其他题跋挪作他用,或再行装裱牟利。
鉴定为真迹
华盛顿弗利尔美术馆称得上是美国收藏中国古代书画的五大重镇之一,馆藏《木芙蓉图》由弗利尔于1911年在上海从收藏家庞莱臣手中购得。
入藏弗利尔美术馆百余年间,包括美术史家高居翰在内等人均认为《木芙蓉图》非元代花鸟画家王渊真迹,并将其定名为清代无款《木芙蓉图》。《木芙蓉图》画面以出折枝木芙蓉两朵,叶以没骨水墨挥洒,勾勒以茎,木芙蓉则以线勾兼以淡墨晕染而成,墨气清雅,浑朴而典雅。
凌利中从该馆藏品数据库初见此图照片时,便感觉到其元代气息非常强烈,入库提看原作,认为笔墨纸张、风格气息全属元代。遂展开了鉴考,不久,他发现该画与北京故宫藏王渊《墨牡丹图》卷有密切的关系,同时,弗利尔美术馆研究员史蒂芬又提供了大英博物馆藏《水墨栀子图》给凌利中。经过比对,他发现,三幅作品轴之格式和画风都一致,皆有黄玠、赵希孔、王务道的题跋,且有相同钤印。通过考证三件作品的题跋者、王渊的生平和交游圈,凌利中判断《木芙蓉图》为真迹无疑,又据黄玠“黄氏伯成”墨印等信息,考得该画创作于至正五年(1345)正月到至正七年(1347)正月之间,为王渊中晚年作品。
遗失的“梅花”
根据画面内容和诗文得知,“牡丹”代表着春天的花团锦簇、“栀子花”代表夏天里的一抹清香、“木芙蓉”代表秋天的一缕幽思,以此类推,最后还应有一幅描绘冬天的花卉,据推测应为“梅花”,“牡丹”“栀子花”“木芙蓉”“梅花”共同组成一件以春夏秋冬为题材的作品,整件作品应定名为王渊《水墨四时花卉图》卷。但“梅花”图至今未曾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据中国书画传统,王渊本人署款应落于最后一开佚失不见的“梅花”图上,所以“木芙蓉”一图上并不见王渊本人署款。凌利中又根据《墨牡丹图》后面有李升的《牡丹赋》,进而推测其余诸本应该也有相应的题跋。
或许是因为画商出于牟利需要,原属同一幅作品《水墨四时花卉图》卷,被分开裁割成了四幅独立的画作,最终天各一方。但愿“梅花”图仍然存在于世,有朝一日能够被独具慧眼的人发现,可以重见天日。
凌利中介绍,元代花鸟画家王渊对后世影响颇深,从王渊始,花鸟画逐渐由工笔匠人之气转向文人画以墨代色的“墨花墨禽”,宋代文人参与的君子题材画则得以进一步待续和发展,后世八大山人、沈周、唐伯虎等等或多或少都与其脱不开干系。但王渊的存世真迹极少,如今全球公私藏品中,学术界公认的王渊真迹大约不到十幅。“因为这次的发现,弗利尔美术馆现已修改定名,标为元代王渊《水墨木芙蓉图》,并加入弗利尔美术馆官网的宋元书画板块。”
“分离”的原因
曾遭到割配的王渊《水墨四时花卉图》卷仅仅属于目前已发现,或尚待挖掘的众多传世古书画中之一二,据凌利中目前所掌握的就不下百余件。其中尤以手卷为最多,册页、屏条次之,立轴因为构图特点难以切分而较少遭此厄运。“割配”手法,包括切、割、移、配、挖、添等等,无所不用其极,令人眼花缭乱。
为什么会大量出现这种情况呢?牟利肯定是第一大原因;也有可能遭遇巧偷豪夺,遂至割裂,故宫博物院藏张即之《楷书华严经卷第五残本》便是如此命运。有因为战乱逃亡,以方便携带的。有因为经手藏家不喜欢作品中某人书法题字的,比如大阪市立美术藏传燕文贵《江山楼观图卷》就有过手的藏家不喜欢董其昌的字将其割去的。有为了将“小家”作品变成“大家”作品的。甚至有裱画缺乏知识或操作失误的,如颜真卿《行书祭侄季明文稿卷》就曾经在装裱过程中被“庸工”剪去印记。还有作者不满意早年所作,自己动手拆去部分等,不胜枚举。
凌利中凭借扎实的文献学功底和对书画笔性的体悟,敏感于书画实物的疑点、并提出问题,从图像本身入手,考察文献、印章、题跋、交游等辅助证据;经过抽丝剥茧互相印证,最终才能揭示画作是否“原配”的谜底。 本报记者 徐翌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