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膏婀娜

□ 吴翼民

新年到来，盘点下过去一年家庭生活的细枝末节，忽然发现有些生活小用品饶有味道，譬如我发现我们家的牙膏里竟然蕴藏了许多小故事小情趣哩。

我们家的牙膏真是婀娜多姿。所谓的婀娜多姿，不是牙膏的品牌式样色彩。牙膏再怎么说总是那么一支一段，挤出来的牙膏大抵呈白色，也有蓝色黄色的，一刷，全是泡沫，如此而已。

然而，我们家牙膏之婀娜多姿在于其身段也——当妻子挤罢牙膏，牙膏便显出了腰身，哦哦，原来妻子图方便省力，匆忙间总是在牙膏的腰际挤上一挤，牙膏是挤出来了，它的腰也凹陷了进去，立时呈现了曼妙的身段。当我挤牙膏的时候如果循着妻子的方式那么一挤，岂不令它的腰身更凹陷？那不是美感，而是干瘪窘态啦。于是我会在牙膏的臀部用力挤上一挤，令牙膏的形态恢复原状。

这是我们夫妇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镜头，几乎每天都如此。

曾经跟妻子说过，挤牙膏应当从尾部臀部挤的，循序推进，挤到其颈部正好告罄。妻子然我言，但转瞬间就会忘了，每次挤牙膏仍然从腰际施力，让牙膏显出凹凸有致的身段。计有日，我也不再跟她唠叨，想想也挺好，牙膏显出婀娜的身段岂不美哉？然则我总会欣赏之余就来个修复原样，其实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及至牙膏挤到颈部而告罄，我还会用擀面杖擀上一擀，把牙膏壳擀个“刷平”，把壳子里残余的牙膏从角角落落压挤个干净——这是我母亲在世时的勤俭持家之道，我谓之“手擀牙膏”，是一个品牌哩。还有岳父在世时经常会把用残的肥皂头用力捏合在一道，变成一块再生的“五彩肥皂”，也是一个有趣品牌。这两妙招、两品牌被我全盘继承了下来，觉得老一辈节俭之细枝末节很值得提倡。

我们家的牙膏婀娜多姿，不光充满了生活小情趣，也蕴含着大道理呢，那就是夫妻相处之道（不局限于夫妻和家庭）要善于互补、善于妥协，唯互补和妥协才能使人际关系和谐且恒久。

我临了老年，习惯于早睡早起，妻子喜欢晚睡晚起，彼此在作息时间上有了差异，比方说，我到晚上九点多已经瞌睡虫袭来，昏昏然迷迷乎焉，妻子想再多追会儿电视剧，势必影响我的睡眠；到了清晨，我每每五点刚过就要起床，妻子则酣睡梦甜，我又会干扰她的清梦，长此以往难免要生龃龉。于是我就跟她来个妥协，双方将作息时间调整靠拢点儿，最后达成一致，亦即晚上十点熄灯关机，早上六点半一道起床，漱洗早餐毕一道去体育场散步锻炼身体，试行后，彼此精神饱满，效果理想；再比如散步锻炼身体，她腿力胜于我，能在标准体育场快步走十圈以外，我通常只走五圈便歇搁，于是又来个妥协，她减我加，一起在体育场步行八圈，而后相偕去菜场买菜，所谓“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再说去菜场买菜，我俩边走边核计着“今朝买点啥个小菜”，讨论得有声有色，起始总会有差异，比如我喜欢肉类和豆制品，她倾向于鱼虾和绿叶蔬菜，于是互相妥协磨合靠拢，大体达成一致，进得菜场，经常来个分头行动，我适量买些肉类和豆制品，她则适量买些鱼虾和绿叶蔬菜，当然多买亦可，可以放冰箱保鲜嘛。

再说一日三餐，妥协折中在我们家也是经常的事，我酷爱面食，妻子则不大喜欢面食，我就经常面品米食兼备，各取所需，我有意向米食倾斜，好在粥饭糕团亦我之所好，于是餐桌上多半米食当家，偶尔我“面馋”了，就捞上一碗葱油拌面杀杀“馋虫”，妻子见我吃得贼香，也会捞上一筷助个兴儿；至于烹调过程的妥协折中更多啦，我嗜辣，妻子拒之，我就先来个微辣，见她能承受，便小小加码，终于到了彼此都能欣然接受的境地；她喜爱红烧，我中意白炖，便经常来个红烧和白炖兼有，彼此都满意，所以，只要互相照顾对方，所谓的“公要馄饨婆要面，小姑要吃腌笃鲜”的难题在我们家是不成问题的。

这会儿，我们家婀娜的牙膏已显骨感，我又得用擀面杖擀上一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