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频举手为敬劳

何振华

一年时光倏忽。疫情虽渐远，但常态化防控管理仍丝毫不容松懈。每天目之所及，心之所思，不管是我上班所在的楼宇，还是每天进出的住宅小区，最让我注目关切的，一直是那些陌生而熟悉的匆促的人影：外卖骑手。

那天午餐时分，写字楼前寒风凛冽，大堂门外几乎一溜站满了或黄或蓝瑟瑟发抖的颜色。一佳丽伸出纤指直斥“饿了么”大叔“你不想吃饭也不让人家吃吗？送一碗酸辣粉要这么久，想冷死我？看我不给个差评喏……”面对不柔纤指，大叔陪着笑脸连声“对不起对不起，千万别给差评噢！”

也是那天下午，我赶去参加一个会议。距离会场不远的一爿馒头铺前，有一个装潢得非常漂亮也非常醒目的亭子，外边停有十几辆“美团”“饿了么”骑手的车。我驻足观察了一下，里边几乎所有或坐着或蹲着用餐的人，手里几乎也都是冷饭冷菜冷馒头。我不知道这一餐是他们没有时间吃的午饭呢，还是趁早赶紧果腹的晚饭。呼啸寒风之中，这样一座容身小憩的亭子，却让我双眼模糊。

去年年底，老吕因再次脑梗被小儿媳送进了护理院。此前，他的70岁生日是在长兴农家乐过的，他约了一桌老朋友去长兴游玩，大家要交钱给他时，他说这次也许是他最后一趟生日了，他掏钱请老朋友们聚一聚，纯粹开心。此时他已知道自己患了胰腺癌，瞒着我们。回沪没几天，老吕就开始化疗，朋友们十分牵挂，疫情之下，却不能探望。哪知不久又传来噩耗，老吕送外卖的小儿子因车祸身亡。我闻之凝噎。

老吕16岁响应号召去了大西北。60岁时，老伴病逝，他一个人先从甘肃跑回上海，盘了一间门面专卖早点。不久，小儿子带着妻儿一起来上海。小吕先是跑快递跑了好几年，三年前开始送外卖。老吕跟我说，儿子收入还不错，有儿媳帮着打理早点摊，他想融出这些年的部分积蓄，承包老街那爿小书场。我晓得，这是他儿时的情结，朋友们都支持他。没想到，书场刚装修，他就生病了。

浮生四下，人海之中，老吕的遭遇，让人心酸。前些天我去讲课，主办方也组织了好多位平时参加“蓝骑士讲习堂”活动的外卖骑手来听讲。互动环节我同他们聊起了老吕的遭际，不想有两个年轻骑手当众含泪分享了各自送货途中为了不挨罚而抢时间的历险或遇祸经历。

而今沪上有千余“爱心接力站”遍布通衢，为快递员、物流司机、环卫工等“户外职工”能歇歇脚、能喝口水提供便利。一个现代都市的温度和宽度，不光是体现在这样的文明细节上。我相信没有一个骑手不想及时而安全地将热饭热菜送到我们的手中。至少，我个人所能办到的举手之劳，也就是每一次签收快递、接过外卖后，我做的第一桩事体，不是拆检，不是享用，而是在手机上先完成好评、先给个点赞。我自觉这样的举手之劳，如此频频皆为敬劳！是对所有和自己一样的新时代劳动者最应当也最容易做到的最起码的看重与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