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4月28日 星期日
春天的召唤 快递梅花枝(中国画) 服老敬老 “欢迎,欢迎” 东兴三汉 新凤霞送礼
第15版:夜光杯 2021-02-23

东兴三汉

吴道富

去岁尾,得悉郭医生近百岁安详仙逝,感慨系之。由是想及数十年前我工作的地方——镶嵌在四川沱江畔的东兴古镇,想起那里的三条汉子来。

郭医生。泛着幽幽青石板的东街子长约二里,街中小医院前医后宅,也分中西医,独郭医生是中西医全科医生。郭四十开外,鼻微凹,上推深度近视镜乃其惯常动作。同事介绍其态度极好,挂其号,果真,望问闻切一并上,亲切感尤令病家先愈了三分。去院配药,后无候诊者时总会摆几句“龙门阵”。一回,他讲困难时期得浮肿的多,医生倒也好当,开消肿药即可。他抬首环视凑近耳语:啥子消肿药嘛,就是杂粮粉揉的丸子,充充饥而已……你们上海人没吃过这个苦啊!某日去医,告郭医生摔伤了。咋回事?原本医院无出诊一项,但昨夜一农妇临产,丈夫又在外,乡邻奔来求郭医生。郭穿衣备器,叫起护士小魏随即一同出诊接生。好在顺产,母子平安。返程郭坚不让送,不想雨骤降,泥路滑,又看不清,脚底滑溜,为护医药箱自己却亏大啰,脸破镜碎腿伤;小魏也滑跌几跤成了破相“泥妹子”,两人挣扎踉跄天光熹微方回院。我进屋探望,郭受寒发烧鼾睡,脸上包着纱布。后来产妇家送来老母鸡等感谢两位,郭医生像“月母子”躺了多天。我返沪探亲,郭曾托我给爱人买“金兔牌”羊毛衫,这可是当时川人首选的紧缺商品哦,我尽力未辱使命。

大脑壳。川称人头为脑壳,形象而有趣。大脑壳的家,与镇口我任教的学校操场无缝相连。同事讲大脑壳总是蚕食操场种菜,责退,又进,反复多回矣。他头大眼大,挑粪桶费劲,目不斜视睁得更大;而若挑菜穿过操场上街,则显东瞧西觑吊儿郎当之态。渐熟,他得意地告,最爱看电影,困难时期一个红苕就可换一张电影票,宁可饿也要看!逢周边放露天电影,大脑壳总会第一时间获知,并在操场高声广而告之,我亦受益。一次,某老师严厉批评大脑壳侵占场地。讵料,数日后这位老师上头堂课的教室门被泼上大粪,师生唯掩鼻水清良久方得入。明知大脑壳所为,没抓现行,奈何不得。地瓜熟了,大脑壳拿了一筐给老师们。撕皮透白、清脆爽口蕴点儿甜的地瓜,我连尝了两个,别样果味至今存舌。大脑壳,令我常想起他不知说了多少遍的“上海电影好多呵!”

曾二爷。几乎一色黛瓦木门的主街上,最令人艳羡的是挂着几条半爿猪肉的铺子,从肉缝中可窥见一位身板硕、右眼斜、脸抹时间包浆、围裙油光锃亮、紧握明晃砍刀的汉子,视之总令我联想到江边那棵苍劲的黄桷树。此乃不苟言笑的肉铺头儿,人皆尊称曾二爷。那时肉凭票,每人每月半斤,后增至一斤。二爷刀准秤平,几无二刀。端庄和善的曾二娘,坐店堂仅收钱票。当地人言,几天不食“嘎嘎”(肥肉)便心头发慌。二爷地位愈显,风流韵事也不绝于耳。同事们说:曾二爷对知识分子不薄,我们去买肉要哪坨给哪坨,秤杆总是翘得老高。我也体会颇深。“有的美,只会被某些人发现。”川端康成此话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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