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

哲 俊

在小谷家吃过晚饭出来，夫妇俩送我到地铁口，互道再见，我朝地铁里面走去。临近下行电梯，我习惯性地再次向外看去，只见他俩仍然站在原地，目送着我。见我回首，又一次挥手道别。不知怎的，我的心头竟然怦然一动，如此温馨送客，已多少年不见了。

如何送客不仅体现了有知识有修养人的一种礼貌，平头老百姓之间也是讲究送客礼数的。我的父母在客人走时必送到车站，他们这一习惯，也遗传给了我。有同学和朋友来，我每次都将他们送到车站。目送客人上车，待车子起步后开出一段距离再转身回家。有时同学突访，我不在家，送客的任务就落到了我父亲身上。我父亲每次热情送他们到车站的情景，几十年过去了，同学始终铭记在心。

现在大多数人都住上了高楼，送客就在家门口，送到电梯口，那已是很客气的了。但我至今仍然保持送客出门的习惯，我会陪客人乘电梯下楼出小区。如果客人在小区门口叫出租车，我会等到客人上车离开后再返身。如果客人是到公交车站，我则陪同客人前往，也要目送车子开出后再离开。即使对家人也是如此，有时妹妹不让送，我也是要坚持的。这已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我也有过一次奇怪的告别经历。那次做客临别，我刚跨出客厅大门，突然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了。那一声，真是惊天动地。突闻巨响，我的心颤了一下，我想他们是无意的，又或是恰有大风刮过。不管如何自解，我从此再也未进过他家的门。

人生活在社会中，自然会有相互交往，朋友间也会串门走动，这就有了迎送的问题。中国人讲究待客礼仪，如何送客自是传统礼仪中的一部分。如何送客，体现了主人的涵养、学识和修养。

古人对送别更是十分重视的。送别之地，走陆路的一般在长亭，走水路的则在渡口。《西厢记》里的长亭送别很知名，李叔同《送别》中唱的“长亭外，古道旁，芳草碧连天”，也是大家熟悉的。诗仙李白临别时，汪伦不仅多有馈赠，还领了村民在岸边踏歌送行。李白感慨之余，为我们留下了一首《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现在虽说不需要十里长亭送别，但如何送客，还是体现了一个人的礼貌、文明和修养。

上世纪七十年代，经历“破四旧运动”，那些文质彬彬、优雅得体的礼仪，全部被破掉了。即使那样，还是有人坚守了中国固有的文明礼仪。有一天，我去淮海中路原妇女用品商店楼上一朋友家，离别之际，他的父亲出门相送。老人彬彬有礼，站在大门外，双手垂直，面向我，十分尊重地弯腰送别，我第一次近距离感受上海老克勒的风采，终生难忘。受到如此礼遇，让我这个后生愧不敢当，尤其在那个年代，对他的绅士行为，我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急忙中，便也向他鞠躬还礼。

如何迎送，看似小事，却也体现了主人的修养。看到小谷夫妇如此送我，于是浮想联翩，惟愿文质彬彬、儒雅待人的风气，能得到更多的传承和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