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宁
不久前,在西岸美术馆的康定斯基大展上,我意外地见到了五件青铜器。
康定斯基,这位出生在俄罗斯、成名在西欧的艺术家,独创的点、线、面和色彩的组合在上世纪20年代初横空出世,石破惊天,成为西方美术史上划时代的人物。此次大展的合作方是蓬皮杜中心,大量画作、手稿、版画作品来自艺术家遗孀妮娜·康定斯基的捐赠,《蓝骑士》《黄红蓝》《灰色之中》《作曲IX》……一幅幅画册上熟悉的作品出现在面前,看似无序实则富有韵律的线条和色块碰撞,汪洋恣意,让人感受到艺术家激荡的灵魂。
在最后一个展厅中央,几件中国商代到西周的青铜器赫然在列,细看说明:商妇甗、戈鸮卣、云纹甬钟……上海博物馆藏。青铜器二三十厘米高,完好无损,历经数千年的风霜,依然可见暗绿色的光泽。
一个是20世纪抽象艺术的先驱;另一个是三千年前华夏大地的器具。一个代表了西方艺术新的开端;一个代表了古老的东方文明的辉煌。他们,在这里相遇了。
听说,将国宝出借给一个外国艺术家的大展,对上海博物馆来说也是一次破例。抽象派大师画作与青铜器并列,并非主办方的忽发奇想。因为康定斯基一直对东方艺术怀有深深的兴趣。在第一个展厅里,就展示了一幅传统中国花鸟画和一些日本绘画,来自他早年收藏的画册,他甚至还读过《南华真经》(即《庄子》)。晚年定居巴黎时,他更是对中国古代青铜器情有独钟,读过《中国古代青铜器》等书籍。
我不禁浮想联翩。
如果说青铜器代表了人类的童年,那康定斯基的作品无疑相当于人类的成年,那么,谁能想得到,我们竟有如此厚重、端凝、仪态万方的童年,和稚拙、绚烂,如风一般轻盈的成年……
我继续想象。
夜深人静,馆内空无一人。这时,如果康定斯基的绘画和青铜器悄悄醒来,他们会不会相互打量、交谈?他们将诉说什么样的故事?新的“博物馆奇妙夜”是不是悄悄地上演?
这奇特的相遇,堪称康定斯基大展的神来之笔。从古到今,世界各国的文化艺术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东西方文明的对话,跨越千年,生生不息。康定斯基与青铜器,也正是文明互鉴的一个生动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