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伟
结识徐中玉先生前后有三十多年,到华东师大二村的寓所去拜访过三四次。其中和陶艺家谈桃林同往令我难忘。那次是陪桃林兄为94岁的徐先生创意“寿壶”去征求意见的。这天,徐先生在书房里先让保姆沏茶。然后,他手捧毛坯壶,与我们讲述念中学时与宜兴学友的逸事,又说了许多紫砂艺术的轶闻。能听出,他很内行。说着,徐先生转身从书桌上拿一纸给我,见稿纸上书写着:热爱生命,但求无悔。写与正伟同志共勉。徐中玉。二〇〇八年十一月六日。下方盖着一枚鲜红的印章。这是我得到他的唯一墨宝,倍觉惊喜。
1985年初,我在四次全国作代会上做工作人员。其间,见许杰、徐中玉、钱谷融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同事见我好奇,便说,此“三剑客”是华师大名教授。不久,我读在职大学听介绍《大学语文》是徐先生创办的。闻之,肃然起敬。此后,他当选为副主席,经常到作协开会和活动,与他就熟了,一次,徐先生对我说他想与花园里的鲁迅先生雕像合张影。几天后,我把他和坐在藤椅上,手握书卷的鲁迅先生合影照给他时,徐先生说他钦佩鲁迅甘为孺子牛的精神。还提到了他出版过《鲁迅遗产探索》一书。随后,他说到了巴老,称其是鲁迅精神的传承者。他的话使我想起徐先生在作协的几年里,逢年过节总会随主席团上巴老家探望。每次去,巴老总勉力坐在一边,静静地注意地听大家说话,不时亲切交谈,说他恳切的愿望,建立现代文学馆的事。那天,徐先生还给我说起亲历的一件事……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徐先生在修订《大学语文》第三版时,该刊曾收入巴老翻译屠格涅夫的《门槛》,发现与译自不同语种的另一译文内容略异,便写信请巴老核实。巴老复信帮他释了疑。事隔多年,徐先生为我拙作《晚年巴金》作序时,重提旧事,可见事小,印象却很深。
画家谢春彦在徐先生的“寿壶”上作画助兴。画面上,徐先生盘腿打坐,题款:徐夫子,神州文场老黄忠。据我所知,历史上的黄忠73岁战死疆场,而“徐夫子” 75岁刚当选第五届作协主席,准备为繁荣上海文学事业撸袖出力呢。他把巴老的嘱托:“要把作协的工作做好,团结大众,多出优秀的作品。”作指南。
一上任,在员工会上提出:协会的中心工作是为作家服务。还说道,没有作家,何来作协,此声如响锤敲在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心上。主席团还订立一批实事项目,如为80岁的老作家举办纪念活动;给有特殊困难的作家提供帮助等。他还率作家赴厂矿、农村、海军炮舰体验生活。设想创办“创作之家”。为此,他与赵长天、曹致佐等专程赴无锡实地察看。此间,作协会同上海文学发展基金会、上海文艺出版社举办“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奖”活动,年近80的徐先生任评委会主任。为推出优秀之作,无论初评,还是终评,他都亲自过目。而且,他还担任着《文艺理论研究》的主编,等他回校审稿。如此超负荷工作他从不言累。
徐先生在为我写的序言里,两处写到巴老关心的中国现代文学馆建设。他不仅拥护,还为之出过力。1993年11月7日,我随徐先生到东湖电影院参加“当代著名作家捐献著作兴建文学馆义拍”活动,全国140多位作家捐出300余部作品,其中有徐先生的《现代意识和文化传统》。义拍结束时,我见徐先生代表作协将10多万元拍卖款交给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吴福辉时说:“这笔钱对建设中国现代文学馆是杯水车薪,但在物欲横流,拜金主义充斥于世时,更显出了文学的纯洁和高雅。”
睹物思人,徐先生的题词仿佛用他百多年的人生经历提示着我:生命的意义只有通过为他人、为社会服务得以体现。才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