镌刻《共产党宣言》的往事

祝君波

1973年5月，我入朵云轩学徒，分在木刻雕版书部门。这个部门是新设立的，为的是恢复古代木刻雕版书工艺，由老带新，培养一支队伍。

木刻雕版书是我国印刷的起源，最早的发明应该是在隋唐之际，现在有一页物证，唐咸通九年刻制的《金刚经》，可惜藏在大英博物馆。在此之前，中国的写字、抄经都靠手工，木刻雕版可以由一化万，开始有规模地复制和传播知识。在雕版基础上，北宋毕昇发明了木活字印刷。最近我在安徽旌德版书镇参观了活字印刷体验馆，始知元代这里是活字印刷的中心，县令王桢在此为官六年，曾制作三万枚活字，排印了《旌德县志》。这项技术后来在元代通过丝绸之路传到欧洲，德国谷腾堡受此启发发明了金属合金的铸字法、印刷机以及油墨，在1450年成功，推动了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我参观过设在德国美茵茨镇上的谷腾堡印刷博物馆，此前欧洲的《圣经》用手工抄在羊皮纸上，而谷腾堡改变了这一切。这是人类知识非常有意义地由技术推动的储存和传播。

毕昇发明活字印刷以后，由于中国是方块字而非拉丁字母，造活字排版实际上很艰苦，所以木刻雕版一直非常兴盛。除了印典籍，还大量用于刻印家谱以及广告。以前毛巾上的“祝君早安”，也有用木版雕刻翻印的。

1973年在朵云轩恢复的木刻雕版书悉仿古制，由四道工序组成。当时首部刻的正是经典读物《共产党宣言》，它是每个觉悟的共产党人必读的书籍。由于到了近代，西方机器印刷已进中国，古法木刻雕版日渐衰弱，刻工很难寻找。当时朵云轩有罗旭浩、韦志荣两位老师曾刻过书版，又从外面借调了几位，形成了一个团队。我们七二届8位学徒跟他们学艺。

木版雕版书第一道工序是写文。由书法家将文字工整地写出来，《共产党宣言》的写者是杨明华，他来自长江刻字厂，会写反字。所以，直接写在木版上刻出来。后来李成勋、许宝驯两位写《稼轩长短句》和《楚辞集注》，是写在薄薄的雁皮纸上，校对无误后反贴在木版上再刻的。

第二道工序是刻版。这是雕版书最关键的环节。刻版先要拉线，拉好后先刻字的左半边，一行行字的左半边刻完了，这叫伐刀，才调过头来刻右边。这时可以看到一个个字跳出来，心情是最好的。刻工最难的是下刀干脆利落、熟练、整版字的匀称。写家的字也有不规范和不到位之处，要凭借刻工理解，加以修正。

第三道环节就是印制了。这部分技术要求与我社保留的另一古法木版水印彩印技术是相同的，人手可以借用。但是印《共产党宣言》在选纸和用墨上比较讲究，印工是最好的师傅如杭文连、张龙珠，所以品质很高。

最后就是装订了。其中最难的是齐栏。因为手工纸很软，要排齐不易。而穿线等比较容易，我们都参与过。

《共产党宣言》共刻92块木版，历时一年完成。它的突破在于直排简体，正文以后有大量的小字和外文注释，写、刻的难度是很高的。我现在看到1973年版的《共产党宣言》有三个价格，赭色封面的每本8.5元，柿青纸的8元。还有一种浅灰色的标注“内部学习 每本2元”。当时我们的工资才十七八元，所以就买一本2元的留念。

可惜的是因白蚁蛀蚀，这套版子未保存下来，原版每册已近万元。今年是建党百年，我向社长王立翔建议，将古法制作的《共产党宣言》用宣纸仿制出版，很有意义。仿真本外函用红色，正本选了赭色，大气古朴，十分夺眼。我看了爱不释手，定价198元。由于是极佳读本，又是难得的收藏本，出版以后大受欢迎。6月初首版5000册已经销售一空。我们长青文化基金会的1000册在6月24日举行的签售会请到当年几位专家来千彩书坊签名售书，热情的读者闻讯前来，把最后的250余册也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