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何求 甘当棋坛苦行僧

钱宇平重拾一生所爱的围棋 本报记者 李铭珅 摄

◆ 1990年，钱宇平（左）在第四届天元挑战赛上与聂卫平对弈 周国强 摄

钱宇平保留打谱的习惯 本报记者 李铭珅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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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初，围棋国手钱宇平九段突发脑溢血住院治疗，牵动棋界内外许多人的心。在社会各界的关心和自己的努力下，钱宇平身体如今已恢复健康。他下棋，训练，参加比赛，指导小棋手，重享围棋带来的快乐。钱宇平说，感谢每一位关心、帮助过自己的朋友，重拾一生所爱的围棋，会更珍惜，希望为围棋推广普及尽一份力。

习棋更用功

大约半年前，棋友们在朋友圈和论坛上奔走相告：钱大回来了。棋友口中的“钱大”，即是上海的围棋国手、55岁的钱宇平九段，当初他发病的消息来得突然，棋界内外有的出钱出力，有的默默祈祷。好在，吉人天相。回归正常生活的钱宇平，更精神了。他手里攥着棋子，眼中闪着光芒，“我感觉身体比过去（发病前）还要好一点。”

老一代围棋国手中，钱大的用功是出了名的，外号“打谱机”，经常一天十几个小时，伴青灯黄卷，钻研围棋。围棋评论家曹志林说：“多数棋手打谱都是浏览性的，一局花上一二十分钟，但钱宇平不同，打一局至少花几小时。”如今身体恢复了，钱大还是那个勤奋的钱大，每天雷打不动，摆棋，打谱，“上午1小时，下午3小时，晚上2小时。”为了赶上AI时代的围棋步伐，比起过去，钱宇平更加用功。

冲段棋手陈思隽常来与钱宇平摆棋，帮他熟悉AI的布局，因为如今下棋不熟悉AI的招法，肯定吃亏。对钱宇平来说，难的是训练方法的适应。他下棋那会还没电脑，现在却要学着摆弄小小的鼠标、键盘。常常，电脑上跑完一遍，钱宇平怕自己记不住，就和陈思隽在棋盘上重摆一遍，两遍，三遍……直到把内容记全为止。

更难的，是向AI学习。因为AI的招法搁在过去，很多是违背棋理的，这需要职业九段的钱宇平调整行棋固有的思维。“（AI）计算水平和我们那时不一样，变化挺大的，不适应没法下棋。”他承认，理解AI的招法需要一段时间，自己能做的是先把变化记住，“尽量记住，记不住（棋）会走岔的。”

而打谱的习惯，钱宇平仍保留着。半月刊《围棋天地》里的棋谱无法满足，为了长棋，他就花时间从网上找来绝艺和星阵或者现役顶尖棋手的棋谱。钱宇平手边，就有一本自己打印、装订的棋谱，素白的封面封底都卷了边，但他一拿起来，两眼立刻放光，棋子落枰的声音，听来亦是这般悦耳，“中盘以后（AI）没法研究，变化太多了。”用功的钱大笃信，打谱，仍是自己习棋最靠谱的方式。

讲座好精彩

棋手生涯，钱宇平最为人称道的成就之一，是在1990年第五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上连胜日本副将坂田荣男和主将武宫正树，助中国夺回冠军。那届擂台赛，因为钱宇平的出色表现，担任主将的棋圣聂卫平九段都不用出场。如今的棋友们有福了。在上海图书馆最近开设的每月一期的围棋讲座中，钱宇平首次为棋友们送上与坂田荣男九段的自战解说。

那天去图书馆的路上突然下起大雨，因为没带伞，钱宇平不得不找地方先躲雨，不过，这点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心情。30多年前在东京上演的那场比赛，点点滴滴都印在钱宇平脑子里，讲座中，他还分享了一些未公开过的细节：比如当时坂田荣男在酒吧工作的女朋友也到现场观战，令年近七旬的日本名宿背负必须取胜的重压。

第一次听钱宇平讲棋的棋友发现，原来钱大说起棋来不但一点不拙钝，反而挺幽默。提到与坂田这盘棋的几处战斗时他说，大概是对手看不起年轻的自己，所以下起了骗招，但自己毕竟是职业九段，这些地方还是能下对的。这番话，引得台下听众都笑了起来。讲座最后又透露一个细节：当年棋赛临近收尾，坂田焦躁不安，一分钟里换了好几次坐姿，而这时钱宇平发现场外有个人朝着自己笑，比赛结束后，他问那人为什么笑，对方告诉他：因为确认他将获胜，是在向他祝贺呢。身为日本副将，绰号“剃刀”的坂田因击败中国的俞斌九段气势正盛，最终，却被钱宇平这把“钝刀”执白以4目半的优势斩落。

棋讲得满堂喝彩，更值得鼓掌的，是讲棋人谦逊的品质。解说中钱宇平多次表示，年轻时能赢很多比赛，主要是运气比较好，“现在自己的水平比年轻时高，但年纪大了棋感不如过去，还要加强训练。”

待人很实诚

在老友眼里，钱宇平一点没变，始终是那个实在、实诚的钱大。因为在上海举办的元十九杯职业新初段争霸赛，曹大元九段与钱宇平久别重逢。年少时，两人均师从上海著名的围棋教练邱百瑞，也曾是市少体校围棋班的师兄弟，后来同为国家队队友，又携手代表中国参加中日围棋擂台赛。

见到钱宇平，曹大元特别高兴，两位老兄弟甚至抱在了一起。曹大元比钱宇平年长几岁，也先进的国家队。不过，在曹大元眼里，师弟更厉害，“他当时去国家队是年龄最小的。”曹大元回忆，1979年自己进国家集训队时，钱宇平还在少体校，却已找不到对手。没多久，陈祖德九段跟时任体委主任李梦华申请，破格将钱宇平招入国家队。曹大元笑称：“钱大这个人才再在少体校待下去要埋没了。”

钱宇平也非常激动，与曹大元叙旧的附近有家商店，他特意买了糖送给师兄，并解释：“因为他给我两个徒弟买了好吃的，我也要给他买。”看看，钱大就是这么实诚，这么可爱。

听说钱宇平身体恢复后在下比赛，曹大元很惊讶，很多棋手到这个年纪，或者没有精力，或者无暇再上十九路拼杀。但钱宇平从未割舍心头所爱，今年的陈毅杯、上海中老年棋王赛等新老围棋赛事中，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因为此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接触比赛，钱宇平还“交了学费”。有的业余比赛是包干制，棋桌上放两个表，一方面要下棋，另一方面又要看时间，刚开始他常忘了拍钟。有次比赛，就因为读秒超时被判负。但他珍惜比赛的锻炼机会，为了看清楚赛钟上的小字，特地新配了一副1300度的眼镜。

围棋，是钱宇平一辈子都离不开的伙伴。朋友说，他这个年纪还在钻研围棋，像大熊猫一样稀有。他听了笑笑，自评道：“我是苦行僧。”首席记者 金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