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泡眼”

胡海明

去老闵行看望米寿的父亲，顺道去久违了的黄浦江边走走。

徜徉在景观步道，见到推着黄鱼车的小贩在推销西瓜。触景生情，我想起了童年时朝夕相处的玩伴“水泡眼”。之所以叫“水泡眼”，是因为他的双眼尤如金鱼凸起的眼珠。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夏季。那时除了看电影，几乎没有娱乐活动，更没有校外补习，因此，假期里的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穷开心。那个年代，买东西大都要凭票证。就拿西瓜来说吧，每户人家吃上一只瓜要等两个月的时间。如果平时想吃，只能是发烧病人，凭医生开具的处方，额外购买一只西瓜……我们这群穷街里的孩子，每次去果品店看堆成小山似的西瓜，只能饱饱眼福。

一天，有个玩伴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对“水泡眼”说，其实要吃也不难，黄浦江上每天都有运送西瓜的机动水泥船经过，“水泡眼”，数你水性最好，怎么样，搞它几个？

我们那时读小学一年级，“水泡眼”则读小学四年级，是我们公认的“孩子王”。我们挑了一个火伞高张的中午，带上盛西瓜的网兜，来到黄浦江边。这时，眼尖的“水泡眼”发现了“猎物”——一艘船身上写着平湖字样的机动水泥船正缓缓驶来。“水泡眼”撂下一句“看我的”，嗖地蹿入江中。不多会儿，“水泡眼”就游到了江心。船上只有一个舵手在掌握方向。“水泡眼”乘舵手不注意，蹑手蹑脚爬上缓缓行驶的水泥船，动作敏捷地将两只硕大的西瓜往网兜里装，待到舵手发现“敌情”，高声叫喊，“水泡眼”早已敏捷地潜入江中，三四个船工站在船上气得直跺脚。

我们大快朵颐地享受了一顿“西瓜大餐”。此后的日子里，我们仰仗“水泡眼”的“打猎”，时常能够吃到十分稀罕的西瓜。也许是频频袭扰运瓜船的缘故，船工们有了戒备，航行至此，船工们手握棍棒，一副临战的姿态。

我们提醒“水泡眼”见好就收，“水泡眼”却满不在乎。这一天的傍晚，阴霾笼罩。“水泡眼”带着我们又来到黄浦江边。那天不知何故，被誉为“水中蛟龙”的“水泡眼”尚未游到江心便有些体力不支。此刻满载西瓜的水泥船恰好从“水泡眼”不远处缓缓驶来。“水泡眼”就像看到救命稻草，拼尽全力向船游去。船工们早已领教了“水上游击队”的厉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见“水泡眼”游过来，马上命令舵手加速。运瓜船和“水泡眼”的距离逐渐拉大，我们在岸边看到，“水泡眼”在波浪翻滚的水中挣扎了几下，从江面消失……听大人们说，再次找到“水泡眼”已是在几百米远的下游。大人们知道我们做了错事，狠狠地批了我们一通。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但有时还会想到“水泡眼”。当下，物资丰裕，但在如此确切的场合想起“水泡眼”，一番惆怅在心头。我向小贩买了两只西瓜，面向奔腾不息的江水，很有仪式感地嘀咕了几句，然后用力掷向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