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07日 星期六
逐日追风(摄影) 暖暖的干菜面条 冬之魅 漫长的情谊 平台的力量 繁花落尽春犹在
第14版:夜光杯 2022-01-01

繁花落尽春犹在

乔义

辞旧迎新时,总会想起那个花房,还有老爷爷,心里便一阵雀跃。

花房在我们小学里我们常去上劳作课。高大透亮的玻璃房里到处是花。有位老爷爷在忙,老师说,在这里,要听他指挥。他教我们小心地摘去枯叶,轻轻去掉垂头的花,用小杯子缓缓地浇水,挑最大的花剪下送到办公室。他不许我动手,说我太小,会弄痛花。男生奔跑喊叫,他说,花无法安心喝水,会长不好。花会痛?还怕吵?他说,花有灵魂,你爱它,待它好,它都知道,就会越长越美。

下课了,老爷爷送我一枝花说:“今天你很乖,奖你一枝花送妈妈。花美,你妈妈更美。”妈妈哪有花美?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世上再美的花,也没有妈美!其实,老爷爷也很美,他穿黑衣黑裤,上面没一点灰,再热的天,纽扣也一直扣到领口。雪白的头发梳得整齐,还会说流利的英语。最爱看他打拳,柔柔的,像跳舞。有时他舞剑,剑上有长长的红穗,他扎紧裤腿,一跳老高,落地却无声。他左腾右挪,把剑刺向前方,双目炯炯,把我们都看呆了。他天天住校,过年也不回去。他脸上总是淡淡的,只有在侍弄花时,嘴角才弯起,很温柔地笑。老师说,花就是他的孩子,谁动了他的花,他要发怒的。

校园一角有鸽棚,上午两节课后会放飞鸽子,它们绕着花房一圈圈飞,常有一两只落地上,歪着小脑袋与人对视。鸽子总会飞到老爷爷身边去,有的调皮地站在他头上一动不动。飞累了,它们在地上走来走去,围在老爷爷身旁,眼巴巴地望着。他拎着大口袋,一把把撒出玉米,一面叫鸽子名字,叫到的鸽子抬头看看他,有的会啄他的手,有的绕着他走。有次我吵着要喂,老爷爷给我一把玉米,我高高地撒出去,鸽子却视而不见,没一只来吃,都围着他转。

我很生气,第二天约了几个男生把花房门用木条插上,不许老爷爷出来。鸽子飞起来后,盘旋几圈都落到地上,一只只东看西看,咕咕地叫,有的去啄花房门。老爷爷拉不开门,急得大叫:“怎么回事?开门!”我们屏住气,不作声。鸽子找来找去,忽地一下上了天,在我们头上飞来飞去。忽然,凉凉的,什么东西?我们都中了“枪”。我们抱着脑袋大叫,老爷爷又喊:“快开门!”我赶紧开了门。他见我们狼狈的样子,好像要发怒,却只叹了一口气说:“鸽子和人一样,到时间要吃饭,没饭吃,当然要生气。弄得你们一头臭,它没错,是你们错了!”我似懂非懂,但记住了,鸽子和花一样,有灵魂,会痛、会生气,要把它们当作朋友,善待它们。

最后一次劳作课,我们又去了花房。老爷爷一反往常,没有在忙,只是静静地坐着。他任我们东看西摸,不阻止也不要我们做事。我们觉得奇怪,但不敢问。忽然,他拿起剪刀,咔擦咔擦,剪下一朵朵盛开的花。剪了很久,直到全部花都剪下,花盆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我们不知所措,因为他脸上全是泪。他说:“送给你们,把花都拿走吧!”我忍不住问:“花都剪完了还会长出来吗?”老爷爷听了,轻轻地回答了我。

又是新年,家里布置了很多花,香气扑鼻。忽然好想念老爷爷,我不知他姓名,也不知他去了何方。繁花落尽春犹在,彩蝶时从梦里翔,老爷爷仍活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活在我心里播下的善种里,还有那句回答:“花是有灵魂的,即使枯萎了,美也会永远活着!”光阴流转中,眼前升起一片温暖的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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