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好犬

陆正伟

此公乃魏绍昌先生也。我刚进作协在资料室帮忙时结识的“忘年交”。老魏戴着似瓶底的眼镜，背微驼，手拎黑色人造革包。他的工作是浏览报刊，把有用的资料剪贴保存起来。除此之外，老魏是学养深厚的文史家，堪称“活资料”，他还是著名的红学家。平时爱逛书店、交友和玩收藏。

我佩服他靠着广泛人脉使平常之物“玩”成艺术品。一次，他叫我复印自创的《红楼雅集》。打开看，程十发、刘旦宅插图赫然在目，还有俞平伯、周汝昌、周谷城、叶圣陶、赵丹、茅盾、楚图南、费孝通、白杨、曹禺、艾青、苏步青、俞振飞等七十余位各界翘楚的题咏。后得知，“文革”刚结束他就带着册页穿梭于师友间了。它让我长了知识开了眼。

老魏喜欢找乐子。如从茫茫人海中觅七八个与己同名的绍昌聚于一桌，也会把不明就里的人召集起来为他所用，得意之作是常对我“炫耀”的那张他参加黄梅戏《红楼梦》座谈会时与魏同贤（同姓）、钱绍昌（同名）、朱践耳（同年）、谢晋（同乡）、丁景唐（同学）、王小鹰（同事）的合影。并与我说：这张照片就像他的一份履历表，姓名、生年、籍贯、学历及工作单位全有了。

有一天，老魏在扬州饭店宴请李蔷华、李炳淑等十位来自京、沪两地梨园界李姓女名角儿。我忝陪末座。席上，京腔名段，此起彼伏。我见老魏忙前顾后，图的是这份热闹。

1994年末，老魏邀与己同属狗的徐俊西、丁锡满、余秋雨、陈逸飞、程乃珊等在“红房子”举行“狗会”。当大家谈笑间，他却想着下档“节目”。设想请“红房子”为老寿星巴老和朱屺瞻做一次西菜。老魏和餐馆总经理一说，所见略同。次年初夏，朱老约上评弹演员余红仙正要去红房子就餐。不巧，朱屺瞻因脑血栓入住华东医院。此前，经老魏牵线请朱老题词的巴老画像我刚取回。那天，在朱老寓所他看着画像对我说：“前不久，巴老刚为我题‘朱屺瞻百岁又五画展’展名。我在画像上题‘寿比南山’，祝他福如东海。”

巴老生日前两天，我随老魏与总经理徐勤德带着“红房子”的名菜烤鸡、烙明虾、洋葱汤及寿糕来到病房。巴老见后说：“我早年留学法国，吃惯西菜。作协离红房子不远，‘文革’前我常去进餐。”

接着，我们上楼看望朱老。进门后，朱老对大家说：“我吃过许多西菜馆，红房子的菜最对我胃口。今天承蒙送菜上门，多谢了。”数月后，105岁的朱老仙逝。老魏拿着他与朱老的合影照对我说，此事做得很及时。

老魏自向生肖为狗的赵超构、曹禺赠狗图、送犬壶后，以此为题的聚会多了起来。1990年末，他在美心酒家宴请属狗的老友、电影人张骏祥、陈鲤庭、汤晓丹、徐苏灵。反响颇大，我听说有的饭店没摊上此好事还埋怨老魏呢。数月后，老魏又在和平饭店发起为画家谢稚柳、唐云、张乐平、吴青霞举办寿宴。还邀请张瑞芳、白杨、秦怡、王元化、蒋孔阳、白桦、谢晋、潘虹、周洁、梁谷音、丁言昭等三十余位宾客作陪。他在开场白中说到“只有美术界可以拿出四位属狗的80岁寿星来”，谢稚柳诙谐地说：“‘拿出’二字用词不当，应该是牵出四条狗”。引得哄堂大笑。席间，四老还合作画了幅丈二花卉图助兴。

我见过老魏与属狗友人合影的相册。一次，上视一主持人看到这本“狗谱”。他便与老魏在电话里商议：重阳节前，想策划一台反映老人精神生活的节目，觉得“狗谱”中的人物很值得宣扬，让老魏选几位同登荧屏。老魏从中挑选了秦怡、徐开垒、白沉、唐振常、濮之珍、蒋孔阳七位属狗老人出镜。那天，我在电视机前看到在节目嘉宾主持人白杨、奚美娟的引领下，老魏与几位文化老人在市工人文化宫观灯猜谜，并向全市老人献辞祝福……

不久，老魏到德国讲学时巧遇在科隆办书法展的老友黄苗子。对先前那些事早有所闻的黄苗子挥毫“魏公好犬”相赠。

2022年适逢魏先生百年诞辰，谨以此小文纪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