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6日 星期一
壬寅 易安 追光 “遛”花 忆古苍梧兄 上海闲话额闲和香 对手
第13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2-02-06

对手

吴四海

对手,是什么?就是比自己更优秀更厉害、棋高一着技高一筹的人。不管是害怕讨厌、还是放心欢喜,对手,到处都有,无处不在,跟空气一样。

如何跟对手交往,怎样与对手相处,是个问题。我说的对手,是乒乓。六岁开打的我,缺乏灵感毫无前途地苦苦撑到区少体的水平。那时,我没对手。不,准确地讲,是没人愿意当与我练球的对手,嫌我水平差呗。没有一个高手,愿意碰到我这个捡球时间多于练球时间的低手。少年的我,基本上是一个在“死亡线”上苟且下来的“幸存者”。人,长得瘦小,不说,灵动悟性,又差。一到比赛,就巴望自己的对手最好发烧或是感冒出现意外,把赢对手的希望统统建立在“意赢”和尽往坏处想的“唱衰”功夫上。

找对手练球、让高手愿当我的陪练,是个大问题。从小学到高中,输了再打、打了还输,在前赴后继百折不挠的“挨打”里,我苦中作乐地尝遍了所有输球的滋味。献殷情、陪笑脸,个中况味,谁与诉说。不是说“天道酬勤”么,大概也包括“酬输”吧。大学二年级那年,我居然打到了上海市大学生比赛的乒乓冠军。对,是男双冠军。听起来有点“打遍高校无敌手”的感觉,其实我心里明白,不是我水平高,是我的搭档,太强大了。他左手执拍,左右开弓两面起板。得分,全靠他抽杀,我只管把球放上台面,保证不失分。

真正让我感到没对手的,是进电视台以后。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我跨世纪地打了近四十年的广播电视界的乒乓冠军。每一年夺冠,总会遇到一些输给我的不同对手。我总是鼓励他,来年再战。结果来年,还是我赢。有位对手,接连输了我五年。他不服啊,捶胸顿足两眼发直抽闷烟……有趣的是,我越是鼓励对手,球技越长进的,还是我。堪比“送人玫瑰手留余香”。双手,张开来送给别人的是拥抱和掌声,捏起来握紧拳头时只对准自己。每一年夺冠,都更深一层次地明白这个道理:鼓励对手,其实是为了鼓舞自己。要当高手,首先要尊重和欣赏对手。

没对手,是寂寞;有对手,是难过。为了六十岁“优雅老去”的目标,我决定跳出广电小天地,闯荡江湖试比天高。五年前,遇上了第一个让我难过的对手。虽说他已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语文特级退休教师,但凶狠的打法,顽强的意志,是我的榜样。我当面对他说,正是出于尊重和欣赏,所以选您作为我第一个要战胜的对手,时限一年,可否?他欣然应允。条件是:五局三胜一盘,必须连胜三盘,方可视作完胜。中断一盘,重新再来。就这样,一年间,每周一战,有时好不容易连赢两盘,最后一盘又先赢两局,最后被他3:2翻盘前功尽弃的败仗,时常发生。最难忘的,是我差一分就可拿下完胜却莫名其妙地失误,他没幸灾乐祸,反而遗憾地:你怎么打这种臭球,太可惜!

我想打败的对手,为我的失误而可惜。拥有这样的对手,不再难过。

从此,如法炮制,我每年选定一名要战胜的对手。对于高手,我从不说“挑战”二字,只讲“学习”。始终不忘尊重和欣赏,坚持不忘自我磨炼。为了一个发球,我甚至做梦都在琢磨,凌晨两点起床苦练,终于练就了一手“魔幻发球”。有次市级比赛,我在4:10落后情况下,依靠发球绝技,连扳8分,反败为胜地赢了一位小我十岁曾获市大学生单打冠军的高手。一周后,我打电话给他,并做东邀请了现场观战的十多位球友聚餐。举起酒杯,我就说,今天不是庆功宴。如果再打一场,我肯定输,他是真正的高手。提议大家为成全了我的他,干杯!如今,我俩是好友。几年来,每战胜一位对手,便赢得一位朋友,他们都为我球技与年龄俱涨的“逆生长”而感到高兴。

乒乓,不是一个人独身自好就可以练出来的,是要有对手才能打出来的。不仅要锤炼球技,还要磨炼心力。性格、性情;人格、人情,球技与心力齐飞,对手共朋友一色。如同要遇见优秀,唯有使自己优秀一样,要成为高手的朋友,唯一办法就是自我努力成为高手。

今年六十岁的我,已经被球友们戏称为老年高手,快没“对手”了。但我不情愿:没了对手、没了朋友,乒乓打得再好又有啥意思呢?尊重对手,但不屈从;欣赏对手,但不自贬。不惜尊重和欣赏,不忘锤炼自爱自赏,努力成为对手眼里值得尊敬和欣赏的对手,那才有意思,不是么!

如此想来,对手,又好像不只限于乒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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