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善
1月12日在一个微信群里惊悉,古苍梧兄11日在港逝世了。他年纪不大,仅长我三岁,这么快就离开了他钟爱的昆曲,飘然远行,我是很悲痛的。
我怎么认识古兄的?一时记不真切了。查我的《香港访学日志》(1993年2月8日——5月29日,刊于拙著《不日记》初集),才确认结识古兄的时间是1993年4月30日,那天下午《访学日志》记云:“与黄继持、古兆申茶叙。”此前我已与香港中大黄继持兄见过几面了,认识古兄,是黄兄的热情介绍。八天之后,我又与古兄第二次见面,“下午至中华文化促进中心,见古兆申、陈辉扬”,那时古兄应在“香港中华文化促进中心”工作。
当然,古兄的大名我早已如雷贯耳。他在上世纪80年代就是香港有名的《八方》文学丛刊的编辑。我藏有几乎全套的《八方》,对古苍梧这个名字当然很熟悉。在我看来,整个1980年代的香港文坛,郑树森先生主编的《八方》和刘以鬯先生主编的《香港文学》可谓双峰并峙,各有千秋。我为《香港文学》写过不少稿,却没有为《八方》写过稿,一直引以为憾。后来,郑先生主持台湾《联合文学》月刊,我才为他写过几次稿,算是略有弥补。
未为《八方》撰稿,也就失去了与编辑古苍梧兄合作的机会。90年代(当在1993年之后,具体哪一年已记不清了)古兄出任《明报月刊》主编,曾专门来函约稿,记得一时没有合适的题目,未能报命,有违他的雅意,这是我的不是了。
古兄是个有趣的人。一次在香港中大校园邂逅,我突然发现他足蹬一双很新的“解放鞋”,在校园里颇为显眼,不禁开口问他:老兄怎么穿我们大陆以前流行的“解放鞋”?他笑了,答曰:穿着走路很舒服啊。这是大实话,我听后也不禁笑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遂道别分手,各自忙各自去了。
古兄更是个好学的人,执着的人。他曾参加美国爱荷华大学的“国际写作计划”,又至法国索邦大学攻读哲学及法国现代文学。无论写学术专著《今生此时,今世此地》(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版),还是投身于昆曲传统剧目的推广和改编工作,古兄都是全力以赴,极其认真,不臻完美决不罢休。他这部《今生此时,今世此地》曾经送我,要我“指正”,其实此书颇为扎实,颇有见地,一直是研究张爱玲的重要参考书。而他对昆曲的痴迷,多年仆仆奔波于香港、上海、苏州、杭州等地,我是十足的外行,不敢置喙,但我对他为弘扬祖国优秀传统文化所做的可贵贡献,是十分钦佩的。
友人转来一张上世纪90年代中期摄于香港的合影,古兄正好在场。照片前排左起:杜渐、陈子善、小思、黄继持。后排左起:古苍梧、许定铭、陈辉扬、陈浩泉、黄俊东、冯伟才。应是我到港开会或访台途经香港,与香港现代文学研究界和读书界朋友的一次欢聚,很温馨的场面。其中,书画家黄俊东兄最年长,也研究张爱玲的陈辉扬兄最年轻。时光飞逝,黄继持兄最早离世,古苍梧兄现在也走了。杜渐兄和陈浩泉兄在加拿大,黄俊东兄在澳大利亚,许定铭兄在美国,冯伟才兄在广东惠州,陈辉扬兄不知在哪里,只有小思老师仍在香港,而我一直在上海。我想这张照片是个小小的见证,证明那时我们这些人为香港和内地的文学交流工作过,努力过。
这篇小文沉痛悼念古苍梧兄,同时也寄托我对这张合影中其他各位曾给我很大帮助的香港文坛朋友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