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8日 星期一
诗四首 三岔口(设色纸本) 蛇蝎与鲜花 衣架 沉重的翅膀 网络时代的小孩们
第13版:夜光杯 2022-02-23

衣架

汤炳生

那年春上,县级机关大班子从农校移师城北公社工农大队的通波塘畔安营扎寨,实行军事化管理,封闭式学习。大班子属营一级,下设几个连,我们沪、越、曲艺三个剧团和文、图、博三馆编入四连。曲艺团被编为三排。大体上是半天学习半天劳动。星期六下午放假回家,星期一在上班的时间一定要报到。

男宿舍上下铺十人。为晾晒衣服,门外走廊的廊柱间绷起了绳子,但还远远满足不了人们的使用,故在房前场地和稻田的连接处还竖起了节节高,架上了竹竿。

宿舍前这片稻田归我们三排,马上就要播种(乡下叫落秧)。虽然有拖拉机耕地,但要把边边角角泥土坌松鼓捣平整、开出小沟沟,斩直斩齐,还是要人去干的。这天,我们排里的男同胞都站在田边,团里选出农村出身的种田好手当老师,言传身教给我们示范如何干活。我带着新奇感,像模像样地捏着铁鎝下田,依葫芦画瓢地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卖力地挥舞了一个多小时,浑身汗水。田里放了水以后,赤了脚再次下去,把露出水面的泥土削去,填平坑坑洼洼。就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干了大半天,身上脸上都溅满了泥水。

收工后洗完澡,待换下的衣服洗好要晾晒时,才觉得家里带来的一个衣架根本不够用。廊檐下虽然有晾衣绳,场地边也有节节高,可还有其他宿舍的人要晾晒,再说总不能抢在老师们之前去占领那一点点地方。

晾衣问题天天要碰到,就寻思着做一个衣架。那时我们宿舍靠西墙正在搭建一个放农具的简易草帔,那些送食堂当柴爿的竹梢可以利用。我请搭草帔的师傅将竹梢截成两个各三十五厘米长、两厘米宽的竹条,居中和两头各锥一个洞眼。我还向他要了一张沙皮,用来打磨竹条,直到竹条溜光圆滑手感舒服为止。而后我又去食堂讨来橘黄色的漆,将竹条漆了两遍,给它配上挂钩,用制鞋线系上四只木夹。嘿,一个漂亮的十字衣架竟从我手上诞生!

从那以后,我白天汗湿一身衣服,洗干净后让衣架负一身的压力;我在田里撒猪塮,累了再没力气洗衣服,就扔给它担起脏兮兮的附着臭气熏烤的劳累……后来我调到蔬菜组当上了副组长,累活更多。一次,试种新品西瓜需要鸡粪,我们驶船去养鸡场将鸡粪运回来,用畚箕从河边挑到田头,再一把把地撒进地里;各类蔬菜少不了大粪,我们便到分散得较远的各个连队去掏粪,又将满满的粪桶一路颤颤悠悠地挑回来加水稀释后浇到菜地上。我有多忙,衣架也有多忙,所不同的是我忙在前它忙在后,我睡下了,它还不能卸下“肩上的责任”。后来,它跟我去农村的下伸店度过了近十个年头,再后来又跟我各地跑码头。

现在我家阳台的上方挂着十数只衣架,有木制的、有塑料的,也有钢丝包塑的,唯有这只十字衣架是竹制的。它橘黄的漆身已经剥落,中间挂钩处已见裂缝。女儿几次要丢掉它,都被我制止了。她不解地问我:衣架不够用吗,你还留着它做啥?我说它和你同岁,它浸淫了太多的风霜雨雪和生活的艰辛,留着它,是留着我过往的岁月和回忆时的温馨。

温馨来自感觉:它像是我,我也像它,现在我们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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