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黄蜀芹导演

佟瑞欣

一早起来翻朋友圈，看到了黄蜀芹导演去世的消息。

又一位好导演离我们而去，又一位上海电影标志性的电影人去了。黄导在医院待了很多年，今天黄蜀芹导演去了所有人最终都要去的我们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

一部大戏

在拍摄《上海沧桑》之前，我在上海拍的戏不少，但是这样主流大戏并不多。一部《上海沧桑》使我和黄蜀芹导演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友谊的基础是来自我们合作上的相互信任，这半年的合作之后，我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上海沧桑》是当年市里的一部重点戏，可谓调动了优秀的主创队伍。我之前在长影拍摄一部清朝戏，进组比较晚，而且头是刮光的，刚进《上海沧桑》剧组，在试装时候就需要使用不同时代的头套，当时导演组其他人及化妆师都面露难色。而黄蜀芹导演非常果断，跟在场的所有人说这个角色（唐三浦）已经确定请佟瑞欣来演了，需要多少头套就去做多少头套。这是我对黄蜀芹导演的最初印象，让我觉得她是一个有自己观点并坚持自己观点的人，绝不会因为周围人左右摇摆的眼光而动摇。所以后来当AB组一旦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演员就喊“请黄导来”，黄导一到，问题就解决了，争论、犹豫不决都消失了。我想这就是演员和导演建立信任的第一步，有了这一步，才有了我们后来的相互信任，有了我们深厚的友谊。

我在《上海沧桑》中所扮演的唐三浦需要从十几岁演到一百岁，也就是说这个角色的百年生命历程折射出了上海的百年沧桑。我想黄蜀芹导演请我来演唐三浦之前应该对我做了一番了解和调查，因此她果断地决定，从十几岁一直到80岁的唐三浦由我一人完成，80到100岁的年龄段，请了老一辈艺术家刘琼来担任。记得后来戏拍到一半的时候，有一天黄蜀芹导演突然找到我，她说现在拍摄强度比较大，怕已经高龄的刘琼老师承受不了，80岁 到100岁的唐三浦你一个人完成可以吗？当时我很吃惊，我也有冲动完成一个百岁人物的塑造，可后来我跟她讲，这会留下一个很大的遗憾，我们很多人都期待刘琼老师出现在这部戏中，我感谢黄导对我的信任，可我更加期待能与刘琼老师共同完成一个角色，这对我来说意义不一样。黄导演最终改变了她的想法。总之，在《上海沧桑》这半年的拍摄中，一来二往的合作、交谈，哪怕只是因为一个长镜头的讨论，最终让我们加深了解，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一通电话

后来，电视台播放了《上海沧桑》，收视率非常不错。有一天，我接到了黄蜀芹导演的电话，黄导讲上海青年话剧团的李家耀老师看了电视剧给她打电话，谈到了我，核心是为什么《上海沧桑》的唐三浦在字幕上的排序靠后，他提出自己的看法。其实，对我来说，能得到李老师这样的长辈、同行和观众的认可更重要，我说了请他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等一些话。说完这番话，黄蜀芹导演很长时间没有说话，静止了一会，她说，“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我明天就叫他们改。”后来听说真的改了，我想因为此事黄导一定面对了许多压力，我很幸运身边总有这样的良师益友，他们乐见青年人的成长，对青年影人坦诚相待、一路保护，是像灯塔一样的存在！

隔年我到北京参加电视剧《大宅门》的拍摄，见到了黄导的老同学，也是我的良师益友导演郭宝昌，我记得当时郭宝昌导演跟我说，《上海沧桑》是一部好戏，就是上海的《大宅门》。

后来才知道，我和黄蜀芹导演住得非常近，有一次我接到了她的电话，“你在干嘛？在看孩子吗？你下来一趟，我有个剧本要交给你。”我推着当时还是婴儿的女儿，在马路上和黄导演见面，她给我的这个剧本是她准备了很久的一个剧本，而且她希望我演的这个男主角与我之前所塑造的角色反差非常大。我当时说怕演不了这样的角色，而此时的黄导演，就像我第一次在《上海沧桑》剧组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她非常坚定自信地说：“你能演，而且你应该把它演好，你应该挑战一下。”后来这部《围城续》，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拍成，留下了遗憾。

一次探望

2013年6月18日，得到黄蜀芹导演所住的嘉定养老院的地址，我和夏菁及严晓频一起去看望了她。黄导房间摆放着许多书，护工讲黄导演很喜欢看书，很少和人说话。看到黄导演之后，我有点难过，发现黄导渐渐对周围的事情反应变慢，甚至有不认识人的情况，不过她还记得我，她说你总是笑呵呵，看到你就高兴。夏菁为我们一起拍了照，后来我们还一起到养老院的食堂吃了碗面，黄导叫上了同样住在那里的剧团前辈张莺老师，临走我一再嘱咐护工要多陪陪黄导说话，散散步。

再一次的探望，是2014年的6月11日，在上海第六人民医院，这个时候的黄蜀芹导演几乎不太认识人了，但还认识她的老同学。那天，她电影学院的同班同学郭宝昌导演还特意买了一束花，但看过老同学之后，郭宝昌导演的心情一直不好，非常非常伤感，离开医院很久，他一直跟我念叨，“她变化太大了！”

因为奥密克戎，整个上海失去了太多。我站在阳台上，抬头望过去，远处上海的天被雾笼罩着。我想对我来说，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优秀的导演，失去的是一位曾经信任我的人，鼓励我的人！

人到中年，生活也就平常了很多，喜欢的角色能塑造当然好，擦肩而过也不惋惜，而我很在乎的是，我又失去了一位很好的良师益友，一位给过我信念的人，这种失落难过，无可比拟！

怀念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