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烟
唐寅是才子,笔下常有佳人。至于这佳人是不是秋香,大概率应该不是。唐寅的风流轶事,大多是当时苏州的说书人添油加醋编纂出来的。但唐寅确实爱女人,用怜香惜玉的心情去爱。
才子唐寅,时运不济,命运不怎么好。说他时运不济也不准确,因为性格决定命运,命运是性格的折射。依我看,才子一词,并不是完全的褒义。才艺与功夫,是两回事。才华大多靠天赋,而天赋能否最终有成就,靠的却是功夫。唐寅就是这类天赋异禀、相当有才华的人。他年幼时候即聪颖过人,16岁夺得苏州头名秀才,轰动了整个苏州城。29岁考中第一名解元,人称“唐解元”,大有“手可摘星辰”的优越感,被称为“江南第一才子”。
相形之下,同为“明四家”的沈周和文徵明,很少被冠以“才子”的称谓。因为这两位老成持重,有才华,或许才华并不出众,但靠着日积月累的功夫,渐入佳境。尤其文徵明,小时候是个晚慧的“笨”小孩,但艺术愈老愈精,不仅高寿,成就还在家族后世开枝散叶。
中国画常以“心性”论,心性是什么,很难说得清。总感觉,心性里,应该包含“定力”的元素。才华高的人,往往缺乏定力,自恃才高,害了自己。佛家讲,有才而性缓,是为大才。得沉得下心,耐得住烦。绘画史上,最典型的莫过于董其昌。依据史料推断,这个人好像并不怎么善良,但很聪慧,对事物的判断力极强,又有定力,所以取得很高的成就。这便是心性在起作用。
中国文化受禅宗影响,很多人对顿悟的境界孜孜以求,其实参禅靠的也是功夫。在《射艺中之禅》这本书里,讲述了一个德国人向中国禅师学习射箭的故事,只就如何正确地拉开一把弓,就练习了数年时间。前提是这学生的根器非常好,老师也很厉害。可见,顿悟背后的功力有多深。
回到唐寅,是个反面典型。当年,文徵明有两首诗形容唐寅的生活状态,其中一首《简子畏》说:“落魄迂疏不事家,郎君性气属豪华。高楼大叫秋觞月,深幄微酣夜拥花……”
高楼买醉,夜宿秦楼,唐寅过着相当奢靡的生活。究其原因,天性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底气足。他自认为在京城殿试中考取进士,是有十足把握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没成想,居然被牵连进科场舞弊案,落了个“天子震赫,召捕治狱”的下场。虽然没有身陷囹圄,但也铸成千古大错。往日明星般的人物,转眼成了“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对象。精神打击之大,像是从扶摇直上的云端一下子栽进了烂泥塘里,从此一蹶不振。
好在当时苏州商品经济发达,无从入仕的唐寅,靠卖画生存倒也不难。所以,有很多迎合市场的作品诞生。这一点,也跟沈周、文徵明不同。
唐寅是相当懂女人的,曾画多幅美人图。美人望月,美人睡在芭蕉叶上……浪漫,甜美,惹人怜爱。看美人的五官,玲珑、精致,睡态有风韵。很多画家画不好女人,而唐寅,是深深懂得女人的风情的。衣袂飘飘,是才子的手笔。
这些美人图,一方面是迎合了市场的需求,一方面像是抒发自己的梦境。唐寅酒醉后,在他的“桃花庵”里,大梦一场。只有如此,才能放下现实中命运不济的愁苦。狂放恣肆的性情,突然抓住了自己内心狂乱、被异性吸引的瞬间。这是人间纯粹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