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落

杨俊蕾

中国的节气是个奇妙而智慧的发现，大雪那天往往会飘雪，霜降之日大地一派苍茫。然而唯有桂花不遵节律的号令，随势而变，爽心为之。开在春季，“月桂花上雨，春归一凭栏”“怪底春山桂开早，仙籍浮香远相告”。它也经历秋天，三秋桂子，乐伴钓叟莲娃。若说炎炎夏日它繁茂长叶不开花？可以回想一下泼天作乱的夏金桂。嗯，停，直接到冬季吧。虽然也是枝上无花，但是点点蜜黄甜香，萼瓣俱全，舒展在茶盅的热水面上，点缀在白糯米糕的中心，以及酒酿、汤团、果羹，等等。萧杀肃穆的寒气来临时，似乎万物都可以被一把晾晒通透的干桂花激活，提醒人们曾有一个时刻，被浓郁的甜香留住，驻足在某处、某树，望了一会儿高空，和身边的人一起。

桂花的香气是突如其来的。它的花朵簇生而微小，在枝上叶间打朵的过程往往不被察觉。又常常是在溽暑刚过，第一丝秋凉晨风告知人们不必再日夜苦于炎热之际。最初时的少量芬芳引不起注意，而就在一夜之间，寒潮南下、疾风骤起，还没来得及保暖加衣的突然时刻，桂花的馥郁芬芳已经香透了全城。早也香，晚也香，走在街道上偶一转角，一树金灿灿的桂花静静地用香气笼罩你和你身旁的人。

小朋友喜欢桂花，蹦蹦跳跳的放学路上，拉低枝条，攒一捧刚从枝上离开的金黄小花点儿。回家泡在洗脸台的透明瓶子里，不仅好看，而且好香！老人或许更爱桂花，尤其是早晨沐浴在温暖阳光里的那些新开出的嫩黄花朵，香气缱绻，还没有积攒出凌人逼迫的浓甜，而是如晨曦般闪烁斑斓。那些在花树下高高举起手机的老年人们，眯着眼睛，皱起鼻子。或许在为朋友圈上即将分享满满的九宫格美照而开心，同时也因为不能随着照片去分享流动在空气里到处都是的桂花香气而可惜。但是最可惜的也可能是桂花它习惯于边开边落，如果遇到了风大的天气，再或是一夜秋雨，第二天的路面上，湿漉漉遍撒桂花小粒，而那香气之浓沉富丽，一旦经验过就再也不会忘记。

成熟后的桂花在上佳天气里也会无声而落，从树上落向草间。在市声不停的环境里，只能将此描述为桂花无声落下，只能无言地看着点点黄花接连不断地飞入大地的怀抱。但是，如果在很静很静的古代与深山里，桂花落下可能真的有声音，会被伟大的诗人听到——“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