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17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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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版:夜光杯 2022-11-21

奶奶的铜脚炉

朱正安

奶奶已经去世四十多年了,可是我每次回浦南老屋,眼前总会出现奶奶坐在竹椅上,一手摇着纺车把一手拽着棉花条的镜头,那双三寸金莲就搁在脚炉窠里的铜脚炉上。

据考证,春秋时楚国人将香草放入带孔的熏炉,焚烧散气,久而久之,手炉应熏炉而生,脚炉又在手炉之后走进了人们的生活。又有一说:隋炀帝南巡至江苏,天气湿冷难受,当地县官让手下做了一只小铜炉,内置炭火取暖,隋炀帝用了很高兴,赐名手炉。经改进,脚炉随手炉之后问世。北宋吴自牧《梦粱录》有“供香饼炭墼”语,炭墼就是炭与泥土做成的块状燃料,是专供手炉和脚炉取暖用的。《红楼梦》第九回有“脚炉手炉的炭也交出去了,你可着他们添”一句,可见脚炉在明清已司空见惯。

脚炉与手炉,发展到后来,几乎是艺术和实用的高度结合了。就造型来讲,就有扁圆形、瓜棱形、八角形、方形等,炉盖的气孔也常有巧思,錾刻着菱形、梅花形、蝴蝶形等美丽图案,让人爱不释手。我奶奶的脚炉当然是那种常见的扁圆形黄铜脚炉,虽然年代已久,但因平时爱惜,看上去还是金灿灿锃锃亮的。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家与奶奶分住在小镇市河两岸,中间隔一座石桥,奶奶家旁边又是我就读的小学,所以我会经常去奶奶家,看她,喝水,也有找点吃的意思。她一见我来,高兴得满屋子找吃的,要是冬天,就会抓住我的手,说“看看你这小手,冻的!快让奶奶给你焐焐暖热”,说着就把我的手按到衬有布头的脚炉上,上面再压上她的手,捂得严严实实的。那时候年幼懵懂,总觉着奶奶的手又糙又老,青筋直暴,总要赶紧找借口抽手逃离,长大后忆及此事,后悔莫及!

六十年代,因为我们河北的房子被“征用”,便搬到河南滩与奶奶同住。那时候的冬天好像比现在冷得多,所以白天孵太阳、孵柴仓是常见的事。夜里睡觉,母亲都要先用汤婆子或灌了热水的盐水瓶把被窝焐热了,才让我们钻进去。奶奶老派,既不上班也不上学,年纪大火气就小,所以必须用脚炉御寒。每天烧好早饭,奶奶都要倒掉前一天脚炉里的灰烬,把灶膛里尚未燃尽的草木灰扒到脚炉里,然后加些砻糠或木屑翻搅,再在上面盖些许冷灰,盖上盖子,就可以享受焐手、暖脚、烘被窝全方位全天候服务了。当然,要想让脚炉不熄灭不烫手却还暖和,还得细心呵护,也就是说要经常翻动炉中的灰,及时添上适当的砻糠锯末,否则不是脚炉冰冷就是烫得没法享用,或者就是烟灰呛鼻子。

因生活所迫,七八十岁了,奶奶还在为别人家纺纱挣钱,一年四季,夜以继日。春秋两季还好,夏天,奶奶头上搭块湿毛巾,边纺纱边擦汗,冬天就在脚下放只稻草编的脚炉窠,窠里放只铜脚炉,两只小脚往上一搭,“嗡嗡嗡”地纺纱不止。如今,虽然已经时隔半个多世纪了,但在同一盏电灯光下,我母亲做针线,我看书做作业,奶奶纺棉纱的那个镜头,依然清晰地留在我的脑海里。也经常会有亲友来茄山河,奶奶就一边与大家天南地北地聊天,一边摇着车把拽着棉条,日子便在那“嗡嗡嗡”的纺纱声里蹒跚而去。

奶奶还经常用铜脚炉为我提供“夜宵”,一把豆子,几只毛芋艿,过年时是年糕。掀开脚炉盖,在炉灰上摊张纸,把吃食放在上面,盖上盖,一会儿就会满屋飘香。有时还会在铜脚炉里煨只鸡蛋给我吃。那时食物紧缺,几乎所有吃的都凭票供应,一只鸡蛋便是奶奶一顿过饭的小菜,一天的营养品,我哪里吃得下去?

奶奶去世时我已在大西北谋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也不知道她的那只心爱的铜脚炉后来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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