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1月16日 星期四
馨香百花 人生海海 鹦哥厌舞 有爱无碍 情愿生涯一蠹鱼 红美人如花隔云端
第13版:夜光杯 2022-11-21

情愿生涯一蠹鱼

刘琪瑞

上海书展回归,真好!这是爱书人的节日。

小时候,每到期末,我们的课本往往已被翻得破破烂烂,语文老师常说:“你们就是小蠹鱼,吃书的虫,要当真把字都吃进肚、入了脑就好了!”那时,我们自然不认得这个“蠹”,以为是“读”,“读鱼”,喜欢读书的鱼儿。

蠹(dù)鱼,又称蠹、衣鱼、书虫、壁鱼,是一种啃书噬衣的小虫子。为何又叫“鱼”呢?医药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释为:“衣鱼生久藏衣帛中,及书纸中。其形稍似鱼,其尾又分二岐,故得鱼名。”这种灰白色小虫多生在受潮的书本夹缝中或衣物的褶皱里,无翅,头前生有一对短触角,其性胆怯,稍有动静,小小的身子便像鱼儿一样敏捷地溜走。小时候,我常揭开粘连的书报、衣服,捉几只玩,因为怕见光,没多久虫子就死掉了。

早年,乡间有“晒衣节”,多在农历六月初六,家里人会翻箱倒柜,把受潮的衣物拿到太阳底下晾晒,主要是赶跑这种蛀衣服的虫子。读书人家也在这一天或七月七,把家中书卷、字画拿出来曝晒,也是为了驱赶蠹鱼防蛀咬,称作“晒书节”。

这种似鱼非鱼的小虫儿,古代读书人却偏爱有加。他们认为,蠹鱼是神奇的,非珍贵的古书不栖,非名贵的经卷不居。北宋成书的《本草衍义》中云:“衣鱼多在故书中,久不动,帛中或有之,不若故纸中多也。”《太上感应篇》说得更明白:“及开经卷,则神仙字处,蠢蚀殆尽,乃知壁鱼蠢蚀神仙字。”可见蠹鱼品位极高,非古书、古卷、线装书不噬。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伤唐衢》诗云:“今日开篋看,蠹鱼损文字。”南宋陆游在《箜篌谣二首寄季长少卿》中道:“卷书置箧中,宁使饱蠹鱼”。爱书嗜读的古代诗人对蠹鱼心怀虔诚,颇为敬重。

古人常以“蠹鱼”借指书籍。唐代诗人皮日休的《读书》诗有句:“案头见蠹鱼,犹胜凡俦侣。”诗人看见书桌上有书可读,十分高兴,胜过与阔别已久的好友相见。元末明初唐珙诗云:“案头我正理蠹鱼,晴日好风窗几净。”清代金圣叹诗曰:“笥锁蠧鱼皆祖往,身从皋比又前缘。”皆是以蠹鱼代指书卷的。

古代读书人还常把自己比作嗜书的蠹鱼。北宋黄庭坚诗云:“身入群经作蠹鱼,断编残简伴闲居。”明代孙一元有句:“半世徒夸万卷功,埋头今作蠹鱼虫。”清代纪晓岚自题联云:“浮沉宦海如鸥鸟,生死书丛似蠹鱼。”读书人愿做一只饱览群书的小蠹鱼,在书海里快乐地游弋。正如清人赵翼在《蠹鱼》一诗所言:“归里间无事,仍寻乱帙繁。蠹鱼走相告,此老又来翻。”诗人每有闲暇便要读书,从众多的卷帙中找寻心仪之书,惊动了藏身其中的蠹鱼,慌乱奔窜,好像在说:“快跑,这老头儿又来翻书了!”其情其状,读来不由令人莞尔。

古人认为,读书不能完全像蠹鱼那样死啃书,囫囵吞枣,不知其味。明代文武双全的郭登专门写有一首《蠹鱼》,诗曰:“琐琐如何也赋形,虽无鳞鬛有鱼名。元来全不知文意,干向书中度一生。”讥讽那些不会文意、只知死读书的书呆子。清代性灵派代表诗人袁枚在《随园诗话补遗》中也说:“读书不知味,不如束高阁。蠹鱼尔何知,终日食糟粕。”意思是读书如果不知其真味,最好束之高阁。不要像蠹鱼似的,只知道啃书,它们不过是整天在吞食无用的糟粕罢了。

读书人不要做痴愚不化的书呆子,要做有灵性有品位的小书虫。陆游在《灯下读书对作》中吟道:“吾生如蠹鱼,亦复类熠耀。一生守断简,微火寒自照。”他在《寒夜读书》里还说:“北窗暖焰满炉红,夜半涛翻古桧风。老死爱书心不厌,来生恐堕蠹鱼中。”

读书,就要能入能出、游刃有余,做一尾活得有滋有味、快快乐乐的蠹鱼,有此好,一生足矣!

冬日读书有感,以《生涯一蠧鱼》中一句概略之:“浮生梦欺书不欺,我依然情愿生涯一蠹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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