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08日 星期四
别样 高高在上 冬日围炉 搂树叶 夜明珠
第6版:夜光杯 2023-01-03

搂树叶

姜洛

寒露后,一早淡淡的紫雾似乎不舍收割后的稻田。苍耳、车前草、紫云英都已蔫枯,田野里长大的生命,没有拘谨,它们来去自在。那时13岁的我和最好的同学芳儿骑着永久自行车大梁,飞速地穿过村东大河的破桥,奔向河东的杨树林。

学校葡萄园里的葡萄架要趁着立冬前埋起来,要每个学生交两大麻袋树叶。作为交柈子、向日葵杆、学杂费各种东西的积极分子,我俩势如破竹,周六一大早就悄悄地推出自行车。

时间也应该有颜色,河东黄色的落叶铺满天地,绵绵若存。杨树叶的黄是舒缓的,谦逊的,大片的杨树叶巴掌大泛着油光,褐色的叶柄结实,粗糙的纹路有些磨手,叶上的脉络清晰,铅笔画出的一样,叶子随着秋风飘落时荡荡悠悠,不肯枯萎。玉米田中间的大路两排杨树高大笔直,光秃秃的树枝似乎望不到顶。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我俩最喜欢听叶子破碎的声音,嚓嚓嚓。布鞋破旧,脚很冷,已开始数着日子,下雪就能换棉鞋了。布鞋是掰玉米,菜园里采菜时穿的。粘的泥土干了,就把鞋子向木门上磕,土就掉了,一直磕到脚尖顶得疼,还是不忍心和父母说,那太不懂事了。我们小孩子就踩着布鞋的后跟跑着玩,依然是欢快的。秋天的农村人都在拼命抢秋,是不到县城买东西的。村里人都把秋天叫作抢秋,玉米,水稻开始收割,家家都急得火上房一样,全家人起早贪黑地把玉米掰回来,水稻割好运回来才安心。

忽然,一只小麻雀嗖地窜出来如闲云来去,小孩子与麻雀、喜鹊、蚂蚱,蝈蝈都相熟,不分彼此。仅有的毛衣十分珍贵,把毛衣袖子挽起来塞到夹克衫的袖口里。芳儿蹦到垫满杨树叶的沟里,落叶掩过膝盖。她仰面朝天躺在厚厚的落叶上,我弯腰撑开大麻袋的口,“把你装麻袋里,交树叶时来个大变活人。”我抻着她的胳膊说。“不不,你用叶子把我盖上,一会来搂树叶的同学扒出我,才够吓人。”我们笑得仰面朝天。我俩把树叶搂进麻袋里,一眨眼就大半袋子了,可拎起来掂顿一下就剩一点了。眼见搂树叶的大部队要来了,先搂成一堆一堆的吧,一会再装进麻袋。弯着腰两双手快速划拉着把树叶聚拢,一个个树叶堆就是战利品,谁都不能动,这是孩子们不成文的规矩。自行车底梁放一个装满树叶的麻袋,后架上用麻绳绑好一个麻袋。推着两麻袋树叶回家的路上,上坡时有些艰难。秋风扫落叶,风里落叶卷着浮土的味道。遇到一个个刚来搂树叶的同学,我俩一脸神气,车把抓得更紧了,自行车负载太重有点向里倾斜。忽而一片橘红色叶子,心形细叶,随风打转又呈现出胭脂红。长大后才知道,永远不是以前,也不是以后,儿时在一起的时间就是“永远”。

母亲说家乡的杨树已被砍没大半,落叶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看云起云灭,月升月沉,太多的悲喜随着风慢慢消失在泥土里。上海的街道也有梧桐、香樟的叶子飘落,有时,下班走路遇见一片盘旋的叶子,捧在手心感触上天的偏爱,爱这和缓、平和的秋天,珍惜这恬静的生活,归根曰静。就这样圆满地跟自己在一起。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