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林
老家处在一个小山村,每至冬季,家家户户都要自酿冬酒,以备春节招待客人。
蒸糯米是酿酒的第一道工序,也是最能吊起小孩胃口的过程。冬季的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堆柴火边烤火,小孩们眨巴着眼睛听大人们拉家常,虽然有很多事情还听不懂,但总是装作十分投入的样子。如果在这样的一个晚上,家里在蒸酿酒的糯米,无疑是令孩子们再开心不过的事情。
就着柴火吃糯米饭团是一件很舒心的事情。在那一日三餐勉强吃饱的日子里,饭后啃个糯米饭团,无疑算得上奢侈。有好东西吃,必然得细细品尝。那个年代的小孩学会了这种自我享受的方式,我也不例外,往往一个拳头大的糯米饭团要吃上二三个小时。
我家每个冬季只酿四坛酒,每次都要间隔半个月。因而,蒸糯米酿冬酒的日子时常诱惑着我。每每父亲挑水浸糯米,就会激起我长时间的兴奋,神经也逐渐跳跃起来。在村里,酿酒坛数的多少代表了一个家庭的富裕程度。富裕的人家每隔二三天就要酿一次酒,往往要从立冬酿到来年的春天,跨度有三四个月。
从糯米饭发酵到出酒,有四五道工序,要经过10多天时间,看似简单的工序里隐藏了很多技巧。而这些酿酒的技巧,我是无法获悉的,偶尔向父亲打探,或在旁边问个所以然,父亲总是挥一挥手,在父亲的眼里,学做酿酒是没出息的表现。我也渐渐地不再问,只是待在书房,把课本翻了一遍又一遍。父亲听着书房传来的读书声,酿酒的力气也似乎大了许多,像在酿造一种希望,酿造一家人走出山村的路子。看书累了,我也会蹦跳到父亲的旁边,用手在压榨出的冬酒里搅和一番。这个时候,父亲会用一把小酒勺舀半勺酒让我尝尝。被酒辣得直伸舌头的我常引来父母的一阵嬉笑。笑过之后,父亲会板着脸孔,给我讲冬酒喝下去的时候很辣,过后就有种醇香泛上,这个过程跟读书一样。现在回想起来,我方知父亲的良苦用心,心中不由得涌起深深的敬意。
在父亲的期望里,我走出了山村,来到了城市生活。那段曾经给予我快乐、也带给我酸楚的酿酒岁月一直珍藏在我心里,像老家的冬酒一样越存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