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0日 星期日
行船 樱花 王一亭的怀抱 从头暖到脚的精致 父亲说,就当你陪陪我吧 吕思勉日记轶事
第12版:夜光杯 2023-03-03

吕思勉日记轶事

陆其国

当代著名历史学家吕思勉(1884—1957)从十七岁时开始一直坚持记日记,而且非常认真。多年后他曾说:“予日记皆遵古例,小题在上,大题在下,今悉仍之,其都数仍为五百有十,所用纸张及书写格式,亦数十年如一日,年来目力稍损,小字庄书,颇觉费力,然尚能勉为之,亦不欲遽改云。”

除此之外,吕思勉还像著书取书名一样,每年分别给日记取名《测晷录》《惜记》《更生记》《一取记》《克由记》《责己记》《顺事记》《平监记》《仁勇记》《扬眉记》《独立记》《老学记》等。他给日记取名,当然是有讲究的。如他这样说明《惜记》的含义:“生二十五年矣。追思二十五年之中,可惜之事何限,有余力而不以之事亲,一可惜也。有暇日而不以之事学问,二可惜也。多言以招尤,妄行以致悔,三可惜也。古人云,人所追惜者既往,所希冀者未来,所倏忽者现在,夫能惜现在,如现在之惜既往也。则无使未来之惜现在,如现在之惜既往矣。以惜名所居斋,并以名其日记。”可见“惜”二字,可谓一语道尽了吕思勉对亲情的珍惜,对时间的珍惜,以及对自我的勉励和警策。再如吕思勉在解释为何给1929年的日记取名《责己记》时说:“杨园先生曰:‘每事责己则己德日进,以之处人无往不顺,若一意责人,则己德日损,以之接物无往不逆,此际不可尤人,但当责己。为学者自是自暴,自足则自弃。’善哉言乎!事事责己,天下无不可处之人,事事责人,宇宙不足以容一己。”吕思勉在这里引杨园先生语,将一个人能否做到严于“责己”,与这个人的道德修养是“日进”还是“日损”联系起来进行剖析,从中很可以见出他身上难能可贵的自省意识。

除了给日记取名可以见出吕思勉记日记的态度外,我们还可以从他即使偶尔因故一时落下,事后也会补记这件事上,见出他对记日记有多认真。按常理讲,吕思勉身后本应留下大量日记,但事实上我们今天提起吕思勉的日记,也只能不无遗憾地用一句“残存日记”来名之。因为吕思勉的日记多半因受战火和迁徙的影响而遭毁损和流失。如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上海租界沦陷,吕思勉于第二年携妻女离沪回家乡常州,由于许多日记“归里时不能携,戚友亦虑敌伪搜索,中有触忌语,莫敢寄顿,予以不欲以此累人,乃悉数摧烧之”。一句“中有触忌语”,其实恰恰一语道出了吕思勉日记的思想文化和文献价值所在。几经劫难,吕思勉历年积累的日记大部分遭到毁损,烬余之物,又多受潮腐烂,“长夏暴之烈日中,经旬乃揭视,日记之存者,百余叶耳”。尤其吕思勉早年记日记,喜欢将读书心得和书报上一些资料记入日记,作为备忘录;还有他平时写的一些诗文,也常附录于日记,结果这些文字“乃随日记而俱毁”。

不过既然有“残存日记”,那日记附录里多少总会有一些“劫后余存”。如在吕思勉1902年的日记中,就留有他与父亲、学友同游丹阳,一路上作诗唱和填词的情景。吕思勉当时填了首《临江仙》词:“雾净烟沉波似练,兰桡遥指空江。晚凉吟尽听寒螀,归鸦零落处,云树乱千行。闲倚孤篷思往事,月明照我衣裳。江天独立影苍茫,临波还弄影,微觉野花香。”吟诵这些文字,应该不难读出作者身上的文学情怀。吕思勉曾夫子自道:“予于文学,未尝用功,然嗜好颇笃。”因为“嗜好”(热爱),所以用心(颇笃)——这恰好应了一句老话所说,热爱是最好的老师。正如吕思勉坦陈觉得新文学书“因总觉其繁冗而乏味,故不终卷而辄弃去也”。但他同时也承认,拒绝新文学,对他来说“亦为一种损失。然习惯已深,恐不易改矣”。可见他的不喜欢新文学,并不表明他否定新文学,只是对新文学书有成见而已。由是观之,要了解吕思勉,他留下的“残存日记”,仍是重要的研究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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