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国里舞青春

晓亚

看到“夜光杯”上写“女儿国”的文章，突然就想到了我在“男儿国”里的往事。

男儿国，在哪里？

1965年7月初，我有幸参加成昆铁路建设，到峨边新林筑路指挥部报到。指挥部领导唐区长盯着我看又声色俱厉地问：谁叫你来的？我们这里只要男不要女！简直是乱弹琴，来给我们添麻烦！唐区长刀子嘴豆腐心，说完急忙解决第一麻烦：住，叫财务主管韦社长把会计室让我住；第二个麻烦——专为我在男子汉们用的通天大粪坑旁用草席圈了个专用的女茅坑，头顶青天脚踏两根枯木，一不小心就掉下坑，比平衡木还惊险！

指挥部来了个小女子！这事马上传出去了，山上男儿傍晚收工后就滑下山来看，冲进会计室围着我笑嘻嘻地问这问那。有的找我借书，有的盯着我看……好心的李大队长进来一声吼：统统给我滚出去！以后晚上不准再来！吓得他们爬山回去了。李大队长叮嘱我：以后晚上把门关好，不要让他们进来。于是，我每晚遵嘱。其实根本关不住，门一脚就可踢开，窗户是纸糊的一指就戳破。我还在门口放盆水，窗口放把算盘，现在想起来都好笑。

为了不添麻烦，我努力学习新工作，清早还锻炼身体，感动了李大队长，他对男儿们大吼：你们几个大懒鬼，还不如个小女娃！以后不准睡懒觉，统统给我起来跑！从此荒山清晨一二一、一二一，又跑又跳，欢声笑语，朝气蓬勃，有时还来个男女比赛谁跑得快。

男儿们对我非常友好，年长的把我当小妹妹保护。一次下班前清点现金，少了200元！吓得我眼泪汪汪报告韦社长。他问了一天来领钱的人后，疑点锁定山上某中队来领钱的事务长，立马叫上三男子汉护送我爬山追公款。天黑了，我们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爬到中队部，还好，事务长笑着承认是喝了酒糊涂多领了。韦社长批评他：你把她吓得饭都没吃……欢欢喜喜滑下山，我从没黑夜走过山路，幸好四大金刚保护，平安无事。

还有一次，我们到小镇上办事，要过河，事务长说河水太冷要背我，我说我自己走，结果伸手一摸，河水果然冰冷，只好让他背过河。在小镇上，我们惊喜地买到五角钱一包的盐炒花生米，是当时最好吃的食品了。后来事务长到小镇办事前就问我：要不要帮你买包花生米？我巴不得！以后他每次去办事都帮我买我在男儿国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美食。

一天，我看到男儿们高兴地围着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子热情交谈，原来是总指挥长来视察。我静静地站在边上，他锐利的目光发现了“万绿丛中一点红”，审视着我问：你从哪里来？我答：省气象局。他若有所思叹道：你真是从天上到了地下！一男儿笑着对他说：她会左右开弓（我在练习左手写字打算盘）！他立马考察我：左手打算盘。我没料到，开始有点紧张，打得慢，他报的数字越来越长越快，我也越打越快，他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后来，一位穿着最朴素的石姓男同志，家中遇到困难，我这个在男儿国工资最低的小女子也给他捐了钱，他和男儿们都很感动。生产办公室主任说：你应该到我们办公室来，我们正好需要绘画员（我在气象局工作内容之一是填图）。韦社长一句话就让他哑了：她刚来时分给你们，你们都不要，现在休想！

那年元旦，李大队长要带指挥部男儿去慰问最辛苦的筑路工友，他看看我说：你就不用去了。其实我知道他很想我去为工友们唱歌。我一咬牙：去！因为曾晕车吐得一塌糊涂，我不敢吃喝，饿着爬上了去慰问的大卡车，七弯八拐天黑才到工地。辛苦的工人们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热情欢迎我们。我激动地站在天地大舞台中，飞舞的火焰是灯光，美妙的山泉来伴奏，工人兄弟们热烈的掌声笑声欢呼声此起彼伏，我满怀深情对他们说：我为你们唱毛主席的《长征》。我先尽量大声朗诵了一遍，然后全身心满怀豪情高唱：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最后我用最强音高唱：三军过后尽开颜！我似乎听到高山雄伟的回声、工人兄弟热情的大合唱……

据报道，成昆铁路约有30万军民参建，2000多人牺牲，沿线建有22座烈士陵园。这是一条英雄铁路！我永远记得晴朗的那一天：那天，随男儿们乘解放牌大卡车转了不知多少圈多少弯，晕得不知东西南北，只听他们说：哪里又有车翻下万丈深渊；说：开惯了北方一马平川的司机都怕我们这里悬崖峭壁弯连弯、又陡又窄险中险……几次急转弯我都紧张得以为要下悬崖了。终于平安到最高险峰蓑衣岭，一览众山小，奇山异景尽收眼底。在一座大山上，镶嵌着英雄的铁道兵镌刻的“胸怀祖国 放眼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