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翰之鲈

米舒

苏州颇多名胜古迹，吴江县垂虹桥南有座“三高祠”，纪念苏州历史上三位高人：范蠡、张翰与陆龟蒙，祠内有鲈乡亭，讲张翰思念鲈鱼的典故。清光绪年间移祠于城西，上世纪50年代初祠亭尚在，后来只能活在人们的记忆里。

张翰（约258—319），字季鹰，吴郡吴县人，西汉留侯张良之后裔，三国吴东大鸿胪张俨之子。张俨卒，东吴被灭。张翰文字清丽而文采洋溢，恃才放旷，纵任不拘，时人将其视作曹魏时的阮籍。

一日，张翰在阊门附近的金阊亭游览，闻河中小舟中传来清越玄妙之琴声，循声寻去，见一中年人在船中弹琴。张翰上前询问，才知奏琴者乃会稽名士贺循，其父系东吴中书令贺邵。两人一见如故，遂成知己。张翰问贺循去何处？贺循说去洛阳，张翰愿随其一同前往。张翰家人找张翰多日，未知其踪。后来才知任性的张翰已去了京城。

贺循赴洛阳，由名士陆云之荐，当了尚书郎。张翰至洛阳，被齐王司马冏聘为东曹掾。官职虽不大，但张翰自此出入京城官场与文坛，得到名流贺循、顾荣、陆机的提携，张翰视江南才俊为师友，以相聚为乐事。

但张翰很快发现洛阳非久留之地，司马家族互相残杀，“八王之乱”一触即发。贺循首先托病辞去侍御史，离开洛阳。一日，张翰向同郡顾荣（东吴丞相顾雍之孙）谈了自己的想法：“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山林间人，无望于时久矣。子善以明防前，以智虑后。”他分析时局，明确表达要返故乡，劝顾荣考虑日后进退。顾荣动了感情，执其手怆然曰：“吾亦与子采南山蕨，饮三江水耳。”

顾荣原任司马伦的廷尉，后在司马冏身边任主簿，要辞职返乡，不那么容易，便终日酗酒装醉。张翰官小，佯装好吃之徒，写了一首《思吴江歌》抒怀，其诗曰：“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以思念家乡鲈鱼而悄然南归。不久司马冏死于长沙王之手。

据《世说新语》载：“张翰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之见机。”可见刘义庆对张翰以爱美食而南归，是见机行事的聪明之举。

曾有人劝张翰留在京城：“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张翰回答：“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此旷达之意，是张翰躲避灾难的一种托词。

逃过一劫，南归后的张翰纵情适意地生活在故乡，以品鲈鱼汤、莼菜羹为乐事。其行踪无记载。十年后，逃出劫难的顾荣去世，“张季鹰往哭之，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顾彦先（顾荣）颇复赏此不？’因又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这以后，张翰再无亮相，死于东晋大兴二年，卒年约61岁。

张翰生平记载，除《晋书》《世说新语》外，钟嵘在《诗品》中对其评价甚高：“文采高丽”，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明人陆树声、清人文廷式均有评誉，最出名的便是大诗人李白的赞词：“张翰黄花句，风流五百年。”大词人苏东坡的《三贤赞》：“浮世功劳食与眠，季鹰真得水中仙。不须更说知几早，直为鲈鱼也自贤。”

由于张翰迷恋鲈鱼，鲈鱼也从此美名远播。唐人孟浩然吟：“不知鲈鱼味，但识鸥鸟情。”唐人刘禹锡说：“朱门漫临水，不可见鲈鱼。”唐人李贺道：“鲈鱼千头酒百斛，酒中倒卧南山绿。”宋人范仲淹赞：“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欧阳修喜爱：“莼菜鲈鱼方有味，远来犹喜及秋风。”可见，张翰的“莼鲈之思”一直活跃在诗词中，唐代大书法家欧阳询还写了《张翰思鲈帖》。张翰南归，比“隐逸诗人之宗”陶渊明隐居早了一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