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三夹水

马尚龙

原本，我只是将宁波轮船当作文章的引子，没想到的是，引来了很多的关注，更没想到的是，几乎所有的热情都集中在宁波轮船上，简直，文章其他内容都是可有可无了。

这是宁波轮船的历史地位。我也像是又上了宁波轮船。起锚后，沿外滩一侧甲板上会有很多人，外滩是好看的，那时候浦东还没什么好看的。不过船过了上海大厦，外滩画上了句号，再远去，黄浦江边只有了破旧的工厂、吊车和不知派什么用场的大船小船。甲板上只剩下孩子的嬉闹。

在黄浦江上航行，宁波轮船很慢。大约是一个半小时还是两小时后，甲板上有人叫出声来：快来看三夹水，不少人又拥上了甲板。

三夹水是吴淞口外的自然景观，只有像宁波轮船这样要开出海的轮船看得到。船到吴淞口，黄浦江水、长江水、东海水汇合在一起，三种水的颜色有很大差异，却又边界分明地汇合在一起，是三色水。船开出了老远，还能清清楚楚看到三种水互相间的分割。我还看到过船从三夹水当中开过，留下了浪花，却没有搅乱三种水的彼此。宁波人称之“三夹水”，意思是三种水夹在一起。每次乘宁波轮船，看三夹水是保留节目。后来知道，这种自然现象，诸如黑白河之类，全世界也有多处。

在一篇文章中，我将三夹水比作不同文化、不同人的共存：有个性，有排他，也有融合。三种水一起流，却流不到一起。倒过来说，流不到一起，却一起流。

1982年，上海就有了浦江游览，我去轧闹猛。和乘宁波轮船一样，船越是开远，黄浦江越是落寞。浦江游船还是开啊开，开到吴淞口再折返。我以为是让我们看三夹水吧，同道说，一片漆黑，哪里看得见三夹水？

曾经有几百万上海人住在黄浦江沿岸，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离自家很近的那段黄浦江。在他们和黄浦江之间，一定是隔着连绵不尽的工厂、码头、火车站、仓库……

每个上海人都知道黄浦江，但是值得看、也是看得到的黄浦江，是以外滩为中心，两端分别延伸到外白渡桥和十六铺码头的。孩童们要去看大轮船的黄浦江，男女青年要去情人墙的黄浦江，游人要来拍照的黄浦江，都浓缩在这一段2400米的黄浦江边。除此之外的黄浦江，只闻汽笛声，不见轮船来，而且，从来没听说有人显摆自己住在离黄浦江很近的，那是低矮平房和下只角的代名词，怎么可能是像现在，楼盘的名字都是拿黄浦江说事的，或者什么滨江，或者滨江什么。

有了滨江的概念，滨也就可以看看了。摆渡船是看不到什么的，浦江游览好像上海人自己不大会去的，没有了宁波轮船，在黄浦江上看浦东浦西有点难。

偶尔，我倒是看到了。2018年7月11日，中国航海节，我从浦东后滩公园的曼祖码头（现已拆除），登上了朋友诸烨团队的帆船。六七个人都是帆船玩家，只有我是去玩玩的。上了帆船，知道了规矩，在船上一切听船老大的。船老大曾经是专业帆船运动员，得过全国比赛名次，真是有分量的。老大满足了我玩玩的好奇心，在一帆风顺之时，让我把握过舵杆。舵杆相当于汽车方向盘。

当日，艳阳高照，黄浦江上帆船点点。因为是航海日活动，上海海事局给予级别最高的安全关怀——帆船巡游期间，黄浦江禁航。巡航的帆船皆是无动力，航行悠悠，且没有其他船只，人在帆船上，看黄浦江两岸，可谓是“左右逢源”。后来有人告诉我，2018年，是黄浦江两岸滨江完全贯通的第一年。

唯一的遗憾是，我以为帆船要扬帆到吴淞口。我已经想好，看到了三夹水，伸手到三夹水里划一下，这轻轻一划，就划过了黄浦江、长江和东海。船老大却说公平路码头就折返了，巡游的航线是固定的。我笑说不能在三夹水取一瓢饮的遗憾，船老大很是茫然，三加水，还是三家水？且听我娓娓道来。此时的帆船上，我像是船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