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5月31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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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版:夜光杯 2023-09-04

天国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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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天新

凡是不能言说的,对之必须保持缄默。

——维特根斯坦

“没有一个地方让我喜欢,我就是这样的旅行者。”法国诗人亨利·米肖在《厄瓜多尔》(1929)里这样写到。他最早的两部诗集《大加拉巴涅之行》(1936)和《在神奇的地方》(1941),都是关于想象中的旅行的书。虽然我没有读到,可是我喜欢听他说:“我从遥远的地方为你们写作。”

很久以来,我几乎足不出户,但我常常几小时几小时地聆听音乐。对我来说,这就像在天国旅行一样。人们在我面前,来来去去,却没有发觉。一段时间里,我感觉音乐是新婚的妻子,每时每刻,无微不至,出现在我的枕边、耳旁。而诗,则犹如过去的一位恋人,仅仅在某种特定的场景里,和我不期而遇。

在希腊神话里,阿波罗是众神之王宙斯的儿子,他有九个姐妹,统称缪斯,音乐一词,大概来源于此吧。丹纳在《艺术哲学》里谈道,“看过一个地方的植物,要看花了;就是说看过一个人,要看他的艺术了。”我想音乐一定是花中之花了。

我永远都记得1983年秋天的那个午后,在数学王国里遨游已久的我,突然听到了从一架破旧的收音机里传出的美妙动听的音乐。曲目有:普契尼的歌剧《蝴蝶夫人》中的《晴朗的一天》,门德尔松的无词歌《春之声》,鲍罗丁的歌剧《伊戈尔王》中的《波洛涅兹舞曲》和格里格的《培尔·金特》组曲里的《索尔维格之歌》。

这次邂逅真是太意外了,对我的意义非同寻常,它直接开启了我头脑中的另一扇大门。我无法用散文的语言来追忆。

在中国,伯牙和子期的故事已经家喻户晓,一曲《高山流水》流传了数千年。还有一个更古老的传说,五千多年前,一位名叫“伏羲”的音乐家,他是人首蛇身,在母胎中孕育了12年,他弹奏的是一张50弦的琴,由于曲调过分悲伤,黄帝下令将其琴弦断去一半。

1991年深秋,我独自旅行到了天府之国。一天晚上,我在成都诗人欧阳江河家做客,他用巴赫的音乐招待我。巴赫向来以乐坛上的数学家著称,可是那晚却一反常态,偏偏以抒情诗人的面目出现,原来是擅长肖邦的吉奥格·索尔蒂在演奏。随后,主人拿出索尔蒂的几幅照片向我展示,这位匈牙利出生的英国钢琴家以指挥大师闻名于世。可以想见,欧阳当时的得意心情。

旅行是人类的普遍需要。我一直认为真正的艺术家未必要见多识广,但他需要时常去天国旅行。

在天国旅行,和平常的旅行一样,也会有烦恼、忧愁,米兰·昆德拉在小说《生活在别处》里有过这样的描述:“就像兰波的老师伊泽蒙巴德的妹妹们——那些著名的捉虱女人——俯向这位法国诗人,当他长时间漫游之后,便去她们那里寻求避难,她们为他洗澡,去掉他身上的污垢,除去他身上的虱子。”天国之旅,是享尽了自由、孤独和极乐的精神之旅。

于是,我终于按捺不住对世界的向往,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异国之旅。

我的身体所抵达的地域之广是我本人原先没有想象过的。正如挣钱对有的人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出门旅行对我来说无疑是拿手好戏。

欧阳江河后来做过《爱乐》杂志的特约撰稿人,担任过中国对外演出总公司的艺术顾问并以此谋生,我们曾在北京的望京公寓、杭州西子湖畔的印象画廊、美国华盛顿的一套出租房和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一家星级宾馆里再次相聚并聆听音乐。他收藏的唱片数量自然是越来越多,而我依然喜欢稍纵即逝的东西,并偶然享受到异国邂逅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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