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01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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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版:夜光杯 2023-09-04

茶豆

曲令敏

我不叫它“眉豆”而叫“茶豆”,是怕一改口它就会沉落,消逝于多年来琐事驳落的灰烬,再也寻不见踪影。

茶豆儿,小时候叫惯的乳名,如同一把称手的耘锄,一下子就拂去了枯草烂叶,左一拨拉,右一拨拉,青绿的茶豆儿浮现,先是三片青瓦护着的根部,再是扭着劲儿伸向高处的藤,再是梗着脖子开向天空的串串白花、紫花,最后是三片一组层叠无数的叶子,羽毛一样拂过心灵……茶豆儿种在南坑边儿,那儿离水近,还有两棵细高的椿树,一棵树冠低矮的柳树,随便扯根绳子,来回攀几道儿,就够它们爬了。

茶豆子儿怎样下地,由于年代久远,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椿头菜碗口大的时候,一场小雨过后,奶奶就把挂在屋檐下的茶豆种够下来,点种在父亲整好的那溜虚土上。这些茶豆子可算是劫后余生,冬天烤火的时候,烧玉米、烧黄豆是孩子们常演不衰的节目。絮烦了,就搬个凳子去够那个烟布袋一样搐着口儿的种子袋儿,偷些白色、紫色、黧花的茶豆子儿,扒开红堂堂的火窝儿埋进去,不大一会儿,铿——,豆子儿炸开,几张小脸儿全是青灰,嘿嘿哈哈的笑声溅起来冲破屋瓦。

比着玉米和黄豆,茶豆子个儿虽大却有股腥味儿,也不好咬。说白了,烧茶豆是为了听那声响,就像过年放雷子。奶奶听见不对,赶着抢过种子袋去,免不了一顿虚张声势的呵斥。

茶豆儿恋秋,长长一个夏天差不多没人想起它们来。在记忆里活灵活现的就是包指甲花儿。茶豆叶光,大小正好裹住一个手指肚儿。黄昏时采一把指甲花儿,用细盐揉揉,放在一张麻叶儿上。吃过晚饭,搬个草墩儿或蒲团儿来到树底下,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月亮地儿里,按好一疙瘩指甲花儿,摘片茶豆叶儿裹严,用青麻批儿缠紧,一个一个把食指之外的八个手指全包好,等不了一个时辰,指甲就被染得紫红紫红,再多肥皂也洗不掉。

当然,种茶豆是为了吃茶豆板儿,春上种下三四埯茶豆儿,到秋来一天能摘一筛子。切丝儿焯焯,放上麻油、蒜泥儿凉拌,爽口又耐嚼。吃不及就晒上,过年时焖红烧肉,比现今都市里流行的罐装野菜,那味道好上岂止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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