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棋迷解洪元

杨柏伟

丁是娥和解洪元这对老夫妇，曾经住在华亭路，算是我的近邻，小时候在常熟路、华亭路上是常有机会与这两位沪剧大师偶遇。家母是沪剧、越剧爱好者，所以我常随着她从电视、广播里听戏，对丁、解两位先生也是熟悉的。“解洪元，看侬格副棋子哪能办？”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老棋迷得意的声音，也似乎看到了坐在棋盘对面的解洪元先生略显尴尬、忙于招架的窘态。这就是当年淮海中路、乌鲁木齐南路路口的“三角花园”，一处棋迷乐园。在这里，除了棋力有高低，人人皆棋友。棋力高、资格老的就坐下来着棋，像我这样的学生就只有乖乖观棋的份儿。这里热闹的时候，总有十几个棋盘在演绎着楚汉相争。而且对弈者脑子不停、手不停，嘴巴也不停，互嘲互唱，观棋者听得肚皮笑痛。

解洪元先生当然是人人都认得的，但是在这儿他不是大明星，就是一个人人都喜欢的小老头。因为患声带癌，老先生在1980年做了切除声带、改道气管的大手术，永远失去了宽厚洪亮、大气磅礴的嗓音。所以，解洪元先生在棋战中的“斗嘴”只能吃哑巴亏，好在他的功底是蛮深厚的，别看他的布局是“野路子”，完全不上谱，但进入中残局就可以看出他的老练。所以总的来说，他虽然不是三角花园的象棋“第一把手”，也足可排进高手的行列。

可以为解洪元先生的棋力做“试金石”的是黄大昌老师，他青少年时代参加过市区级的比赛，后因意外致残，没有成为一位棋手，却在象棋残排局的创作方面卓然成家。因棋结缘，他和解洪元先生成了“忘年交”，两人不时互相走动、对弈，丁是娥老师总是陪伴在他俩身边，端茶递水。我问过大昌老师总成绩如何？他说：老先生棋子有力量的，我俩大致五五开。

据解洪元先生的女儿解波回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解洪元平常总是拎着一个破旧的藤包，包里装了一个小热水瓶、一副象棋和一只饭盒。他拎着这包，游走于公园和朋友处，找人下棋。而我见到他的时候，藤拎包已经“退役”了，换了一个似乎也蛮有年头的人造革小拎包，小热水瓶被保暖杯取代，饭盒是不需要了，象棋那是一定有的。不论寒暑，老先生都戴一个自制的小围脖，应该是为遮掩当年那个大手术留下的伤疤吧！看着他偶尔忘情，打着手势和对手咿咿呀呀地复盘，我的心里真的有点儿难过，老先生的天赋佳喉、美妙唱腔，只能从过往的录音中重温了……

解洪元先生被确诊患声带癌，恰是在复排《芦荡火种》前。他执拗地要求医生推迟手术日期，坚持到排练场当艺术顾问。他曾经演过男主郭建光，也唱过配角陈天民，这份经验无人能比，他要一字字、一句句地传授给后辈演员。但病魔无情，当全剧进入内部连排时，他被强令住院准备手术。《芦荡火种》顺利地公演了，解洪元的手术日期也到了。一天晚上，既要忙于演出，又为老伴的手术揪心的丁是娥在后台收到一张纸条，上面是她熟悉的工整字迹：“你明天无论如何不要到医院来，要相信医生会动好手术，同志们会全力照顾。你只要把戏唱好，我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