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画陆小曼

马骋

小时候常听父母亲讲起“陆小曼”，我好奇地问：“陆小曼是谁啊？”他们告诉我：“在亲戚中按辈分论，你应该叫她‘姑婆’。”“她现在在哪呢？”“已经去世了。”“她是干什么的呀？”“你长大后就知道了。”打小我就记住了“陆小曼”这个名字。

长大后真正了解陆小曼，是通过报纸连载《徐志摩与陆小曼》，第一次在我心目中为陆小曼画出了轮廓：作为“后五四时代”新女性形象代表，在她与现代诗人徐志摩轰轰烈烈的真挚爱情中，以其感性的生命力量，跳出了传统世俗社会对女性的规定。在那个旧时代，陆小曼是一位极具勇气与胆识、争取女性权益与自由的女子。

然而，让我深入探索陆小曼世界的，是2000年引起社会关注的电视剧《人间四月天——徐志摩的爱情故事》。该剧大量引用徐志摩前妻张幼仪自传中的内容，但正如学者陈子善所言：“《人间四月天》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小脚与西服——张幼仪与徐志摩的家变》一书的影响。……借张幼仪之口，肆意批评林徽因与陆小曼，尤其是陆小曼。由于林、陆两位早已去世，无法再为自己辩说，这就难免有借话语霸权歪曲历史真相之嫌，以致误导认识陆小曼的天平发生倾斜，这是令人遗憾的，也是很不公平的。”（陈子善：《还她一个公道》）

《人间四月天》的播出，使更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这个不一般的女人陆小曼，也引来众说纷纭。

我的远房表哥、陆小曼堂侄女陆宗麟之子邱权，同该剧导演作了深入的沟通，并将沟通结果告诉了陆小曼另一位堂侄女陆宗桓。陆宗桓说：“把我的外甥、《解放日报》记者马骋叫来商量。”于是便有了我进一步了解、研究陆小曼的契机。根据亲属们提供的史料、照片和回忆，并博览了有关陆小曼的文献资料后，我以陆小曼亲属的视角，依托“后五四时代”为背景，2009年出版了陆小曼评传《千魅陆小曼》，从几个方面展现了陆小曼的波澜人生。

在这个信息碎片化时代，应该从哪儿入手，才能既快捷又真实地向公众传递陆小曼传奇的一生呢？我想到了雅俗共赏又具趣味性的组画途径。小时候我喜欢画画，父亲将我引领到海派人物画家韩敏家里拜师。长大后我虽然没成为专业画家，但机缘巧合供职于华东政法大学司法鉴定部门从事书画鉴定研究与咨询工作。一段时间以来，不少朋友和收藏者拿着署名“陆小曼”的书画作品找我鉴定咨询。随着社会声誉和关注度不断上升，陆小曼跻身上海中国画院首批画师，其书画作品价格也与日俱涨，社会上流传的仿品多如牛毛，也影响了陆小曼书画研究的学术质量。2020年，中国出版集团东方出版中心出版了《曼庐墨戏——陆小曼的艺术世界》画册，收入浙江博物馆、上海中国画院、陆小曼亲属等收藏的陆小曼书画作品，成为陆小曼书画艺术成就学术研究与社会化鉴定比对样本的重要文献，一时洛阳纸贵。受此启发，我决定“画说陆小曼”。

我选择了组画的艺术形式，即在一个主题下形成各自独立的、内容上相互关联的作品。画面处理上则以亲属的视角以形赋意，用传统的写意水墨人物画的笔墨直抒胸臆。我冲破对陆小曼众说纷纭的世俗评价，以史实为依据，坚决杜绝八卦戏说，在学术上“画说”陆小曼。我试图对这一女性文化现象进行时代性解读，打破以男性尺度测量女性解放的程度。非常幸运，用两年时间完成的这组36幅作品，得到韩敏老师的肯定，并为我热情地题写了书名。

今年清明，我们亲属一行到苏州东山扫墓。面对修葺一新的陆小曼纪念墓，我五味杂陈。终于，在孩提时代的一张白纸上，我用心和笔，画出了陆小曼的美貌和才情。在纪念陆小曼诞辰120周年的9月27日，我在黄浦图书馆举办画展，捧出《画说陆小曼》画册，展出组画真迹，敬献给不曾谋面的“姑婆陆小曼”。相信，“她，能画、能诗、能文、能译、能编、能演、能唱、能舞。风采和文采，豪情与柔情，愈久弥香，成为人们恒久的记忆”。（恽甫铭《陆小曼女史墓志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