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山气日夕佳(中国画) 羊角面包 书写守护国宝的浩荡旅程 图案纹饰开启新天地 青橄榄,绿余甘 亦文亦史的《世说新语》
第13版:夜光杯 2023-10-27

亦文亦史的《世说新语》

喻军

《世说新语》通常被当作一部记叙汉末、三国、两晋间帝王将相、士庶僧道特别是魏晋名士们清谈忿狷、崇尚隐逸和行为放诞的笔记体志人小说,当然极个别文史类著作,如清《孙氏祠堂书目》将其列入“史学传记类”似无不可。全书原为八卷,南朝梁时刘孝标注本十卷,今传本皆三卷,分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孔门四科)、方正等36篇共1130则。原名《世说》,后为规避汉代刘向同名之《世说》,改为《世说新书》,再经北宋晏殊整理勘校后,称作《世说新语》。

鲁迅说《世说新语》“记言则玄远冷隽,记行则高简瑰奇”“差不多就可看作一部名士底教科书”;宗白华先生认为“世说新语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苦痛的时代”,“过江诸人”、名流士族西迁东渡所造成的漂泊摇落之悲,在书中不乏记载。同时,它又被称作“人的觉醒”的时代,名士们世浊我清、世俗我雅的人格特质及惊世骇俗的言行,在中国历代文人中堪称“另类”。从艺术性讲,其生动传神、玄旨片言和简约隽永的文字,深刻影响了以后的文学史。

《世说新语》的作者,历来认为是南朝宋的临川王刘义庆,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却提出不同看法,认为当时的刘义庆“才词不多”“招聚文学之士,远近必至,则诸书或成于众手,未可知也”,这一点沈约在《宋书》中亦有提及。现存刘义庆诗仅两首、文仅六篇亦可佐证其并不以个人创作见长,却以招揽名家为左右而见称,比如鼎鼎大名的鲍照,亦在著书之列。

《世说新语》之所以不能简单地划为小说体裁,私以为有以下原因:《汉书·艺文志》说“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虽然《世说新语》是一部采辑旧文如《魏晋世书》《魏书》《高士传》以及东晋裴启《语林》、郭澄之《郭子》(均已散佚)等有关汉魏以来名士应对、人物品藻等方面的著作,但书中所涉626人均非虚构,在历史文献中都属有名有姓、可以互证的人物,绝非作者凭空想象的产物,这就和小说截然不同。另外,《世说新语》确有不少文学加工的成分,也有不符合史实、不符合年代、前后矛盾等瑕疵,这是由于“集体创作”,资料搜集难免有来路各异的现象,所以说《世说新语》既非历史场景的实录,又没有脱离历史人文的地基。

换句话说,若把《世说新语》当作正史来读,则明显不足;倘把它看作纯粹的文学作品,又未免泯其大观。其实,即便是正史,也有虚构的成分,比如《史记·项羽本纪》中述垓下之事,即明显带有太史公的个人想象,但丝毫不影响《史记》作为正史的严肃性和可靠性。

司马光说“实录正史未必皆可据,杂史小说未必皆无凭,在高鉴择之”(《与范内翰祖禹论修书帖》),正是此理。所谓“笔补造化、代为传神”“远实用而近娱乐”及“为赏心而作”等品评,皆可从一个侧面,说明《世说新语》乃游离于史学和文学之间、一种独特而富有创造性的叙事范例。

至于《世说新语》中生动鲜活的故事和人物,可谓俯拾皆是,如“雅量”篇中“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一节,可谓千古绝响;“任诞”篇中王子猷雪夜访戴的空灵超逸、兴至而返和阮籍、刘伶等人放纵不羁的强烈个性色彩;“惑溺”篇中曹操父子争夺甄氏;“文学”篇中曹植在曹丕威逼下七步成诗;还有谢安、谢玄、王导、王羲之、张季鹰、山涛、王戎、孙登等人物的出场,有的豪气淋漓;有的质淡意隽,笔墨以少少许胜多多许,均可称极为精彩的传世名篇。

《世说新语》对后世的影响极大,历代出现了许多种“世说体”文学著作、绘画作品和以《世说新语》的人物、故事为蓝本的戏剧作品。至于后人诗文中引为典故、成语者更是不胜枚举。持论《世说新语》为小说不是不可,而是难以涵盖其丰盛的外溢价值。

《世说新语》表面上看起来是在描摹魏晋名士们的奇闻轶事,实际上生动地反映出这一时期名士们的风神风骨、风情风度,成为后世追摹传统士人精神的一部重要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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