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事

王倩茜

小姨内退那年刚满五十。恰好是在最清醒的年龄，回归了家庭。

姨夫不满，不置可否地面对她，企图全盘推翻她的计划。小姨说：“再在外企的财务岗位熬下去，我会生病的。”期限一满，她潇洒到无任何留恋，逐步制定好了退休规划。

下半场，她不再选择家庭主妇的职业。她在江边买下一套小公寓。从空空荡荡的寡淡开始，一年多的时间，她来回往返旧家和公寓之间。旧物件，新嗜好，一件一件添置，保持十足的好奇心。后来慢慢时髦起来，家具家居色彩饱满，不同颜色层层叠叠，华丽又有冲击力。一个完完全全独居女性的家。慢慢地，小公寓成了她的港湾，宅居不只是宅居，是回家。一整个白天，她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读书，练字，喝茶，练舞，做饭。一个人，做自己。傍晚，她再晃晃悠悠回到自己家，给姨夫备好晚餐，做家庭主妇的本分工作。另一张面孔。

拼命透支生命，怎么可以？不懂享受生活，又怎么可以？

我和母亲去串门，我们仨喝着热茶，聊了大半天的闲话。后来她决定给我们跳一曲舞，算是无聊解闷的。换完了舞蹈服，她便燃起一瓶香氛蜡烛，我以为会是辛香调玫瑰，不想却是无花果气味。无花果果实，无花果木，树皮。她说从前她以为无花果不开花，后来才知道原来无花果也会开花，花朵很小，人们察觉不到，只是无花果从来不会用开花来炫耀自己的美丽。

香氛燃起了，有木质的雪松味，有清脆的无花果清香，甚至有淡淡的椰奶味。我忘记了她的年龄。依然是老式港星的面庞，猫儿眼里带有几分娇憨，身材丰腴，双腿修长，乌黑的波浪卷发翩翩起舞。没有刻意显露什么，但谁也无法忽视她的光彩。

我抬头看着她在墙上贴着的小纸条，句句箴言。“宠爱自己是美丽的开 始。”“活得恣意，活得体面，经济独立，让灵魂更美。”一曲终了，又再大方跳一曲。年过半百的人，越跳越美，冲破了枷锁。我们大笑，心灵鸡汤式的文字，大段大段说来的确矫揉造作，但又是如此坦率自由，钝力宽厚。我们调侃问：“姨夫可知你有这一面？”她一笑：“我做好真实的自己便可以。”

晚餐做好了。是电饭煲里简单做好的锅巴饭。米饭软糯蓬松，被酱油浅浅浸润，一口吃下去，混着锅巴的香脆和玉米粒的清甜。我们看向江边的日落，夜色近了，又没有近，夕阳粉霞，漫天是金光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