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6月06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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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4-02-04

小小的牵念

叶良骏

从小,我就喜欢过年,最开心的事,是跟着阿娘去送礼。住在一个院子里的生芳阿太,双目失明,年初一大清早阿娘端着大碗,我捧着小碗跟在后面去送猪油汤团。阿太耳朵灵,没等我们进门,就哇啦哇啦叫:“二嫂,新年新岁,脚骨健健!”又摸着我头笑说:“月丽乖囡,谢谢侬哦!”又去孤寡老人国瑞阿太家,她接过热气腾腾的汤团,一迭声地夸:“月丽迭个小娘,咋会介好看啊!”原来,送礼会被夸,好开心!这是最早的送礼记忆。

最隆重的送礼,是去菱漕头给大外婆拜年。阿娘在庄市老街阜生南货店买了桂圆、红枣、黑木耳、云南火腿,扎成“斧头包”,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从我记事起,就知道菱漕头是我外婆家,但外公不住在那里,外婆也早已去世,只有一个大外婆,不知与我有啥关系。五岁那年春节,阿娘说:“你要去上海读书了,与大外婆去说一声。”

大外婆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阿娘把礼物放桌上,要我跪下磕头。我照做,记起阿娘教的话,赶紧大声说:“恭喜恭喜,大外婆长命百岁!”大外婆笑着夸:“月丽真讨人喜欢!”我有一肚子疑惑,想问,为什么叫她大外婆?难道还有个小外婆?外公为啥过年也不回家?吃了瓜子、花生,又得了个红包,忘了问。临走,大外婆送我一件绣花袄,上面绣着大大的红花绿叶,还有很多蝴蝶。她挥着手,笑容满面地说:“月丽,侬去上海读书,年年考第一哦!”我脆生生地答:“大外婆,我明年再来看侬!”走得很远了,还见她站在门口,风吹着她的白发,像棵寂寞的老树。很久以后我才知,因无生育,外公另娶侧室,生了五子五女,一大家人都住在市区,她被留在老宅。

阿娘说,大外婆很可怜,过年也没人来看她,我却见她一直在笑。原来,送礼能给人带去快乐!长大后,很多年里,每到春节,我都喜欢给老师、长辈、父母送礼物,一直到有一天,忽惊觉这些师长都离我而去,再好的礼,我也无人可送了,倒成了被人称作“叶老”的长辈,许多人给我来送礼。我很不习惯角色转换,于是开始给朋友、学生们送礼。送礼是门学问,挑礼物,不在值钱与否,而是能表达心意,还要适合对方。

那年,第一次与学长阿禾吃饭,他对着可乐罐发愣,原来半生坎坷的他从未下过馆子,竟不知如何开罐。如今他已回到“童年”,再也不记得我。每年我仍会寄一箱可乐给他,希望他空白的记忆里,会添上一抹亮色。

给文友们送自己的书,给诗友送我写的十四行诗,给经商的朋友送金币、元宝巧克力,给学生送礼物最煞费心思,比如在新年树上取下只袜子,塞进开心果,写上“开开心心过年啦!”每件礼物都不值什么钱,但因精心挑选(货比三家,还不能与去年重复),细细包扎(我不擅长此事,总包得七歪八斜),写上祝福(那可要动脑筋的),便有了过年的仪式感。相隔千里、万里的故旧,即使多年不见,这会儿,也犹如比邻。一面做,一面忆起一个个亲切的面容,想着朋友们收到礼物,或惊喜或欣慰,或感谢,或来“骂”。数九严寒,眼前会升起融融春意。

岁月无情人有情,有那么多朋友年年安好,可以让我送礼,心里常有孩子般的欢喜。一份小小的牵念,送到了朋友、孩子们手中,他们一定会笑着说,过年啦!被人惦记,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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