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世荪
人们常会碰到气不下顺反而上逆的情况,这一般是由吸入冷风或饮食过饱造成的,普通话都称之为“打嗝”,传统中医则分别叫做“呃逆”和“嗳气”;上海话也将此分得很清:前者曰“曷得”,读若“e de”,也叫“冷曷”,后者曰“打䬵”,读若“dang gai”,也叫“打饱䬵”。古汉语中都有它们存在的依据。
先说“曷得”。该词的写法是沿用《上海方言词典》中的借音字。清代范寅《越谚》写作“厄得”,释义为“气不调,呃呃声胸,医书作‘呃逆’”;《吴下方言考》写作“喝”,但注明其“音曷”,意思是“受寒打喝(曷)也,今吴谚谓之‘冷喝’”;明代《吴音奇字》写作“(飠+厄)”,“音厄,方言,冷(飠+厄)”。还有写作“嗝得”或“歌得”的;“嗝”是野鸡叫唤的意思,《玉篇》“雉鸣也”,用来形容“打曷得”音形兼备,上海话也有讲作“嗝得”。
“䬵”字已不见于《现代汉语词典》,宋代的《广韵》对其注曰:“古哀切,通食气也”,音义和今天上海话对“䬵”的使用均无二致。曾经有人将之写作“垓”,东汉高诱注《淮南子》时说:“垓读如人饮食太多以思下垓之垓”;后世洪亮吉在《晓读书斋杂录》中,也说“吴俗饮食过饱有逆气出曰垓”。对此,清代儒学大咖段玉裁专门予以纠正:“以思下垓之垓,乃以息上䬵之䬵之誤”;徐復老先生赞同段公所述,补充道:“高(诱)用假字,不烦改垓为䬵。”总之,吃饱打嗝说“打䬵”或“打饱䬵”是有史料依据的。今天电脑里的汉字字库跟着《现代汉语词典》忽略该字的后果之一,是无法显示唐代著名诗人元稹的诗句“醉眼渐纷纷,酒声频䬵䬵”,网络上每至此处,或者跳空或者乱码,让读者也是随诗意醉了。
“䬵”字的消失实在是有原因的,它原本就另有一个音,读若ye,《集韵》:“乙界切,音噎”;《韵会》:“于戒切”。然后就被释为“因噎废食”的“噎”。所以,尽管吞咽太快造成的噎,和饮食过饱产生的䬵,是性质及感受都完全两样的事情,但在字面上被混为了一谈;譬如章炳麟《新方言》:“噫(噎),饱食息也,字亦作䬵”。䬵的位置或许就是这样让噎、嗝、餩等字瓜分走了。唯其可喜的是,在语音定力较强的上海话中依然留有它的身影;上海话既兼容并蓄也执守传承的特点,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