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旭东
40多年前冬天的某日中午,我拿到了去上海的入伍通知书,亲友们都说我当兵的地方好,可以看到大海。临行前,我想着穿军装握起枪,走在上海的南京路上,那种风光的感觉是从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中获得的。
我们从合肥乘绿皮火车于凌晨三点到了上海北站。立刻爬上苏式卡车穿行上海城区,蒙车的帆布遮住了我的眼睛,看不到上海的风景,不知道何时到达何地?我畅想着军营里的欢迎仪式和丰盛的早餐。
天蒙蒙亮了,车停在了奉贤海滨良种场,我们跟着班长走入靠路边的瓦房里。这是一间堆放稻种的仓库,暗淡的灯光下,蜘蛛在墙角织着网,我的心情一落千丈。
海呢?在哪儿?
见我们呆呆出神,班长招呼我们放下背包,挥起扫帚,清扫蒙灰。我们把稻草铺在地上,用针线把每个人的床单缝成一道长长的银练盖在稻草上,这就是新兵的床了;排长在门西侧挖了一个深坑,左右各放一块垫脚砖,用秸秆围起来,这就是新兵的茅厕了。我们在门边架起一块青石板,摆上装有牙刷牙膏的搪瓷杯和军用水壶,将毛巾挂在铁丝绳上。随后班长吹响了哨子,我们列队去了食堂。一个个哈着热气坐在长条凳上,啃大馍嚼咸菜喝稀饭。豆浆油条大饼,只能在梦中思念。
排长把先到的新兵临时编成一个班,让我们学习叠军被,好半天也没叠成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被子……三个班的战士到齐后,我们每天早晨六点出操,然后是队列训练,夜间每个人站岗两小时。集训三个月后,谁成绩不合格或是体检有毛病,就退回家。
每天的队列训练单调枯燥,谁要是喊苦喊累,班长就给你增加训练量。你眼角的泪珠换来班长的一句话:想不通就慢慢想。这个时候,温和的班长像变了一个人,真是无法理解他的“斤斤计较”,动不动就让我们“端臂端腿”,一言不合就“再来一次”。
到了开中饭的时间,踏入了食堂。天天是馒头米饭,顿顿是清炒白菜,闻不到肉香味,开水倒进碗就是汤。这样的素食吃得我们大眼瞪小眼。看到连队干部和我们吃的一样,只好把满腹牢骚咽进肚子。
晚上,我们去食堂门口的水池端回冰凉的自来水进行洗漱。一个个脚伸进盆里时,“哎呀哎哟”地倒吸着凉气,把班长乐坏了。班长笑着说:“过一会脚就发热了,坚持用冷水洗脸洗脚不生冻疮。”稻草垫背易入眠,梦里不知苦和累。班长把我从寒夜里唤醒,我不情愿地爬出热被窝,披上站岗的军大衣,举着手电筒走进了凛冽的寒风中。我边走边跳,用手搓着僵硬的脸。突然,一束强烈的手电光直射我的眼睛,是连长查哨。他问了口令后擂了我一拳: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生!呵呵!
银装素裹的大地冰雪消融,河岸边的柳枝开始长出浅浅的嫩芽,冬天残留的枯草下,听见一种希望在拔节生长。我在不断地坚持和努力下,通过了团作训股的军事考核并且体检合格,被分配到奉贤县柘林镇炮七连侦察班,成为一名侦察兵。
那天早晨,排长笑吟吟地给大家发放红领章和帽徽,顷刻间,我们激动地把排长托举腾空,挥手惜别了昨天的汗水和伤痛。我们整装列队去海边拍照。不远处的大海在召唤,我似乎听到了“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的歌声。我们齐步走在海岸线上,去看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