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潮”

汤炳生

我的少年时代国家正处于最困难的时期，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要凭票证供应。且说衣，分配给每个人的布票是不够买布或买衣服的，只能将家里人的布票集中起来给最需要的人先使用。那时不少家庭大多是剪了布后送缝纫店量体裁衣，制衣余下的零头布及边角料拿回去日后派用场。衣裤穿的时日长了，大多破损在被摩擦的地方，比如上衣先破在领口、袖口及边沿，农村里的人离不开肩挑肩扛，两肩处自然先破。于是就翻出塞在衣柜角落的零头布和边角料来缝补。那时社会上艰苦朴素勤俭持家蔚然成风，街面上的人流中穿有补丁衣服的人多而平常，但看上去却很干净整洁。

多年前，女儿那个开制衣厂的闺蜜给了她好几套新款衣裤，让她及她的小姐妹试穿，在公众场合做做广告。那天饭后，她拿出一条牛仔裤叫我当场穿了看看，并说要让我有一个全新的形象。我展开新裤一愣，只见膝盖处各有一个洞眼，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女儿，她说这叫洞洞裤，我来了情绪：我小时候膝盖处破了，父亲要我及时缝补，以免受冷，现在怎么会在新裤子上故意制造出洞洞来？女儿说，这是刚出现在市面上的老潮的款式，大受追求时髦的年轻人追捧。我说，我穿不出去，要穿也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穿了。女儿说，你不是常说不管办厂、开店，还是写文章都要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吗？像你这样的年纪没人穿洞洞裤，你穿了就是标新立异，走在大街上保证回头率超高。我说，回头看我的人一定认为我是个老妖怪！

说不清是怀旧还是我的观念问题，一些穿了好几年的衣裤只要不是破在显眼处，我还是会缝补好了再穿。后来眼睛老花了，手指不那么灵活了，破了的衣服也懒得缝补了，但我照穿不误。再后来连膝盖处破了也会旁若无人地挤在超市里走在大街上。女儿忍不住了，她说以前我买给你新的衣裤你说不适合你的年龄不穿，还说洞洞裤是年轻人的专利更不愿穿；你又不缺钱，更换一下好的行头又不难，可还穿这些破旧衣服……我久久地望着她说，我当年就是穿这样缝补好了的洞洞衣裤走过来的，你不觉得我潮了那么些年头，尤其是现在，老而还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