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荣
郑春荣
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主任
本月,德国政坛的一系列变动震惊世界。德国总理朔尔茨6日“突然”解除自民党籍财政部长林德纳的职务,旋即自民党宣布退出由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组成的“交通灯”联合政府。由此,德国历史上首个三党联盟宣告提前解体。
应该说,执政各党在财政政策尤其是“债务刹车”问题上的立场分歧,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提前选举、组建新政府能否让德国走出经济困境,保住德国在欧洲的“稳定锚”地位?
陷入恶性循环
想当初,在2021年联邦议院选举后,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作为大选中得票率增长的政党,很快就组成了所谓“进步者联盟”。然而,这个由两个左翼政党和一个右翼政党组成的执政联盟,很早就埋下了内部矛盾。内斗贯穿联合政府的执政过程,民众满意度不断创下新低。
在全球经济不景气以及俄乌冲突次生后果的影响下,德国经济陷入了衰退的泥潭,甚至成为全球表现最差的主要经济体之一。据主要经济研究机构预测,德国2024年国内生产总值将再次下跌0.2%左右。
经济民生问题已成为德国选民最为关切的议题,而选民普遍认为“交通灯”联合政府没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导致执政三党在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以及德国东部三州议会选举中成为输家。这反过来又导致执政三党为凸显本党形象,进一步强化各自立场宣示,使得联合政府承压日益加重。
有媒体爆料,自民党高层早就在策划退出联合政府的“剧本”。林德纳本月初提出一份“经济转型”计划,包括减税、削减社会福利、推迟气候目标达标时间、反对放松“债务刹车”等势必招致联合执政伙伴抵制的要求。这也迫使朔尔茨为及时止损,主动解职林德纳。结果则是“交通灯”执政联盟破裂,政府在联邦议院沦为少数。
事关行动能力
在不断增加的国内压力下,德国总理朔尔茨不得不将原定于明年1月举行的对政府不信任投票提前至12月16日。如果他未能赢得信任投票,德国将于明年2月23日提前选举。
根据最新民调,目前在野的德国基民盟/基社盟很可能在大选后成为第一大党并获得组阁权,最可能与之组成联合政府的是朔尔茨所在的社民党。但目前尚不清楚两大党的得票率是否足够达到多数,是否需要再次组成三党联合政府。
不论未来的政府如何构成,关键在于能否带领德国走出经济困境。当然,由两党还是三党构成,事关新政府在经济政策上的行动能力。毕竟,在经济治理方面的理念不同,将使得组成联合政府的各党之间难以达成妥协;即便取得某种妥协,政策落地也会像崩塌的“交通灯”联合政府一样大打折扣。
前路势必曲折
其实,“交通灯”联合政府对“德国模式”存在的问题,已经有过深入“诊断”,指出的问题包括:能源价格过高、官僚主义过多、规划和审批流程过慢、基础设施落后、技术工人短缺、数字化进程延误等。
对这些诊断,基民盟/基社盟并无显著的不同意见,但为这些“病症”开出的“药方”是不同的。而最核心的两个问题是:一、如何获得重振经济所需的投资,是削减社会福利以获得财政上的行动余地,还是暂停“债务刹车”机制或继续引入特别基金?二、如何提高德国经济的竞争力,是延长化石能源和核电的使用期限,还是加快能源转向和气候减排进程?
德国新政府最终将开出怎样的“药方”尚不得而知,但鉴于来自民粹主义政党的压力不断增加,新政府内部的妥协意愿势必降低。与此同时,德国的行动压力不断上升。在美国出台《通胀削减法案》等举措后,德国不得不担心美国的低价能源及大幅补贴政策会吸引德国企业,尤其是能源密集型制造业外迁至美国,有关德国“去工业化”风险的讨论一度甚嚣尘上。
如今,德国各界都在大声疾呼,德国必须进行结构性改革,以保持国际竞争力。受德国联邦工业联合会委托所作的一份调查报告表明,到2030年,德国的经济转型过程需要1.4万亿额外投资。但在预算资金捉襟见肘的背景下,如此巨额的投入从何而来?
目前,基民盟/基社盟在“债务刹车”问题上出现了些许松动。然而修改“债务刹车”机制需要修订《基本法》,而极右和极左政党的得票率可能超过三分之一,意味着德国新政府或许无法拥有修宪所需的三分之二多数。鉴于新政府的行动余地堪忧,加之美国很可能举起的关税大棒,想要走出经济困境的德国,注定要面对一条艰辛而又曲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