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芳 能一直演下去，就很幸福

吴玉芳

吴玉芳为新民晚报读者题词

吴玉芳和丈夫江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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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佳音

甜白，是白瓷的一种。按照比较标准的解释，“永乐白瓷制品中许多都薄到半脱胎的程度，能够光照见影，而在釉暗花刻纹的薄胎器面上，施以温润如玉的白釉，便给人以一种‘甜’的感觉，故名‘甜白’。”而这个词，当我坐在吴玉芳对面，听她讲自己的人生故事，总是浮现眼前。

她是温润的。人过中年，哪怕功成名就，但表演机会也依旧在不断变少，吴玉芳并不讳言自己也会接演许多角色：“角色有时候没什么意思，可能不够好，但是我可以把它弄得稍微好一些。”她又说，“表演的时候，我尽一切能力，把它做好。如果上映了，播出了，反响不好，有人就是不喜欢，说演得不好，那我也不会遗憾，因为我尽力了。最多，下次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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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小囡，成名很早

“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太多内容接受采访，没有特别精彩的故事。”一个61岁的女演员，一开始，委婉地拒绝我的采访。其实，她在21岁时就因为在电影《人生》中成功饰演刘巧珍，赢得了全国万千观众的喜爱和第八届大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演员奖的殊荣，那一年她的对手包括正大红大紫的刘晓庆。35年后，她又凭借在《送我上青云》中的精彩表演，荣获第32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配角奖。这几年，你在《流金岁月》《安家》《小舍得》《平凡之路》《城中之城》《玫瑰的故事》等热播剧中都能看见吴玉芳的身影。

1963年1月31日，吴玉芳出生在上海，作为家里的“老幺”，备受父母和几个哥哥的宠爱，“我很幸福，现在还能每天吃上妈妈做的饭。”小时候，吴玉芳就颇有艺术天分，每每在学校里学会了新节目，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和三个哥哥表演。1974年，上海儿童艺术剧院学员班招考，吸引了上万名儿童报名，11岁的吴玉芳凭借自己的实力顺利入选，成为儿童剧院的一名小演员。《神花郎》《马兰花》《长发姑娘》这些当年比较出名的童话剧，她都参演过。1979年结业后，吴玉芳选择留在剧院工作，并很快成为团里的骨干演员。

在剧院磨砺了两三年，吴玉芳被导演罗树淇和蒋锐选中，出演电影《预备警官》。凭借英姿飒爽的女民警姚兰兰一角，19岁的吴玉芳正式踏入影视行业。此时的吴玉芳尚且不知，两年之后，她的名字将家喻户晓，将有超过两亿人（次）看过她和周里京主演的电影《人生》，看过她饰演的质朴、善良、痴情、隐忍的刘巧珍。

“那个时候，懵懵懂懂，也没觉得刘巧珍这个角色有那么难得。或者用现在时髦的话来说，我比较‘钝感’。”吴玉芳笑着回忆起自己的20岁，“只记得电影都还没开机，全国都已经在宣传了，而我们就在西安的招待所里，上午下午做小品，做练习，吴天明的夫人还一直让我和周里京试一些片段什么的，花了挺长时间，正式确定下来以后再去到陕北农村（体验生活）。”而后，毫无农村生活经验的吴玉芳，与当地村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充分体验农村生活，慢慢褪去身上大城市女孩的印迹，也慢慢成为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刘巧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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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影十年，没有遗憾

风头无二，前途一片光明，但吴玉芳似乎一下子没了消息。那些日子里，她考进了北京电影学院表演进修班，与唐国强、寇振海、宋春丽等人一起学习。她在一次文体明星联欢会上认识了“乒乓王子”江嘉良，“也没有留联系方式，他不知道怎么找到的我们系的电话，打来我也没第一时间下楼去接，过了十来分钟别人又催我，我才接上电话，他还没挂掉，就这么聊上了。”吴玉芳带着几分欣赏地说：“他比较执着，一根筋，就没挂电话。可能跟运动员性格也有关系，就干一件事，他得专注地做到最好，不会分心。”

她就那么跟江嘉良相爱了，在20世纪80年代，两人为了跨越龙潭湖到电影学院的22公里，几年间光是打车费就花掉了六七千元。从进修班一毕业，吴玉芳就和江嘉良结了婚，并且在次年丈夫退役后选择息影，并陪着他先赴马来西亚，后赴新加坡，一走就是五年。她先后生下两个女儿，做起真正的全职太太，每天的任务就是照顾孩子和做家务。无论在当年还是现在，这些人生选择，都是极其大胆甚至令人不解的，吴玉芳却对此轻描淡写：“既然选择了结婚，两个人肯定不能同时在外头忙事业，总有一个人要操持家里，这个决定是顺其自然的，牺牲了事业，但也获得了更多陪伴孩子成长的时光，没有任何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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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出廿载，再夺金鸡

吴玉芳并不讳言，那些日子，眼里都是柴米油盐和两个孩子，几乎和外面脱了节。“有一次去看电影，我从电影院出来后觉得被音箱震得心脏不舒服，我先生就说，不是你心脏受不了，是你长期在家，跟社会有点脱节。”于是，在江嘉良的鼓励下，她重新学习做演员。“完全就没有想过，我还能再演。复出后的第一部电视剧是在杭州拍的，《糊涂衙门》。讲真心话，蛮痛苦的，一开始的十天半个月，我学着重新背台词，生疏的技能要一点点捡拾回来。最后回看这部轻喜剧，演得也不够出色，有点紧。不过没关系，慢慢来。慢慢大家就会发现，你还是一个会演戏的演员。”

慢慢来，终于在复出22年后，在又演过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角色后，吴玉芳再一次被追光灯聚焦。2019年，新人导演滕丛丛指导的《送我上青云》上映，吴玉芳在影片中饰演妈妈梁美枝，长不大的天真和缺乏的母性，让人又爱又恨。“这个角色离我很远，她的人生从来没有交过学费。但我想试试看，看看我能不能把握住她。”所幸，她把握住了角色，还握住了一樽金鸡奖最佳女配角的奖杯。“拿到奖的那一刻肯定是激动、感激的。但那就是人生的一个瞬间，领完奖之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呀。”关于获奖，吴玉芳说记得那天穿的是蓝色裙子，尤其记得那天先生江嘉良早早地坐在了观众席一角，“他比我对自己还有信心，比我还激动。我上台后就看到他了，朝着他的方向挥了挥手，就这样。”就这样，江嘉良听完吴玉芳的获奖感言，便离场忙自己的事去了。“我是来看老婆的。”吴玉芳转述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满是骄傲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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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演戏，就很幸福

作为妻子，吴玉芳很感激，先生始终鼓励她拥抱事业：“有时候我拍戏特别投入，完成了一些特别‘得意’的表演，他也会特别替我开心。而且可能他运动员出身，职业生涯很短，特别羡慕我们演员，拥有漫长的艺术生命。”吴玉芳说，她会一直演下去，直到自己演不动。她有很多榜样，比如合作过的86岁的吴彦姝。“奶奶特别厉害，年轻人会的东西，她全都会，什么瑜伽，什么抖音，什么淘宝上买东西，麻利得不得了。”更重要的是吴彦姝对表演的虔诚和执着令人心生敬意，“奶奶八十多岁了，但从没看到她在现场打过磕巴。我们合作完《流金岁月》，她拍《心居》，演一个上海老太太，要讲上海普通话，她就会微信我说，‘玉芳你把这个台词用上海话你给我说一下’，那个角色不大，不是全剧的主角，但是奶奶凭借她的用功和表演，让人对这个角色印象深刻。”

她是恬淡的，也是幸福的。“我们家洗碗永远是他。”“我觉得我蛮幸运的，一辈子就这么被老公夸到老，所以我对外界的夸，就有点免疫（笑）。”“拍《祝你幸福！》的时候，我先生在深圳陪了我一整个拍摄周期，我每天收工回到酒店就有热饭吃。”“我不会在一个角色里停留太久，他会敦促我，你要出来哟，你要出来哟。”“孩子要问爸爸什么事，他就会说‘找妈妈去’，就我们家已经养成习惯了，妈妈拿主意。”“我觉得我们两个人都算比较幸运的。”“女儿三十多岁了，现在还愿意带着你（去游乐场）玩，那还不快点跟上。不过她给我拍的照片，的确要比别人拍的，生动一些。”吴玉芳没有用任何隆重、盛大的词藻，她的表情和语气永远都是淡淡的，但言词之间，欣赏、信任、关爱，还有幸福满溢。

“最新的戏是《独身女人》，跟唐嫣合作，还有《平等之门》，检察法医题材的。戏都不多，那更得格外用功一点。”吴玉芳说哪怕出演的是只有二三十场戏的“母亲”，她也会早早通读全部剧本，“虽然我就一点点戏，但是我这个人物跟别的人物是怎么样的关系，我都要提前完全搞清楚。所有的功课做好，真的演的时候，才能把自己交给感觉，交给对手，交给表演本身。”

冬天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岁月留痕，是很甜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