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孟侯
由工人作家管新生总策划、上海市淮剧团副团长管燕草编剧的原创话剧《暖光》公演,我前去观摩。哦,它是写工人新村的,那些又小又旧又破的老公房啊!有一场戏:住在工人新村的张阿根,看见自己的师兄弟李贵生的住房不够“整气”,就把自己的一间公房换给了李贵生,一家人住进了李家那两间自己搭建的简陋平房。师兄弟之间的友谊如此之深,那年月很多师傅几乎不讲什么豪言壮语,换了就换了。
“多幸运,我有个我们”,这是《这世界有那么多人》里的歌词。这世界有那么多人,我多么需要有个“我们”,我是个体,我们也许是两个人,也许是群体了,也许是团队了。
剧情继续发展,后来张阿根住的两间简陋平房要动迁了,竟然可以分到三间公寓房!我想这下子戏剧冲突该爆发了,高潮起来了,李贵生师傅可以说我和你的房子再换回来吧,我反悔了。张阿根可以说这房子的房产证上现在是我的名字,不可能换回来,侬想也不要想!
然而,剧情不是这样发展的,张阿根要把三套房子中的一套送给李贵生!我坚信工人之间有纯朴的简单的友谊,我相信工人新村的人有交流有互助,不像公寓房子别墅房子的邻居老死不相往来。
因为我亲身经历过一件事:几十年前,要买一辆自行车先要去搞到自行车票,而搞到这票子好比上蜀道,有钱也没用!
一个姓卢的编辑对我说他乡下的哥哥特别需要一辆自行车。我时常在卢编辑的刊物上发表文章,就说我去帮侬想想办法,看看有什么碰巧。这时,我的同学小龚正好有一张自行车票,于是我问他借过来,立刻借给了卢编辑,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卢编辑当时说我很快会还你票子的,可是过了整整一年,卢编辑仍然没还我票子,而那边的小龚同学催我要票了,并警告我说“不要弄得大家面子拉下来”。我急得如热锅蚂蚁,这票子不是想弄就能弄到的呀!我妻子说又不是侬要自行车票子侬要自行车,侬夹在里面硬出头做啥?我垂头丧气,想想我好像是出头椽子。
我熟识的一个挥大榔头的冷作工叫薛龙宝,他听说了我的困境,就把他手头正好有的一张自行车票给了我:你先去还给卢编辑吧,可惜我的这张票是平车票,不是花式车的票子,卢编辑要的是不是花式票?
我问薛龙宝你的票子哪里来的。他说他们冷作车间分到一张自行车票子,他摸彩偶然摸到的。我赶紧拿了票子到同学小龚家去,说只能这样了我搞不到花式票。
至今,我还没有还薛龙宝师傅的那份情,可是这份情义总是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我又想起那句歌词:多幸运,我有个我们!我和管燕草探讨过这个话题,她说:戏剧作品的“恶”是容易写的,但人性的“善”撞击在一起产生冲突是难写的,但更打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