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的劳动者

徐慧芬

我搬到此地已逾二十载，新房子也成了旧房子，重新装修老胳膊老腿的已觉有心无力，恰好此时我们这片住宅区启动了“美丽家园”老旧小区改造工程。改造包括挨家挨户换门窗和整修小区公共区域。

去年五月始广场上搭起工棚成立了指挥部，我们这幢楼开始施工已是秋天了。那天一早，两个年轻人扛着撬棒等器具进户来拆窗门。领头的瘦小伙说今天先把房间厨卫的窗户解决掉，过后再拆换前后阳台窗门。说完他像孙悟空般一个蹦跳已跃出窗外立马开工。两人里外配合，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大窗小窗已卸下。完工后我夸他们技术娴熟，瘦小伙说，我16岁就从江西到上海来啦，工地上已干了六年了！说话时脸绽笑容口气自豪。

接着打钻的工人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他手执几十斤重的钻枪杵在窗外脚手架上，瞄准墙洞位置一排排打眼。周围顿时尘灰四溅，高分贝的噪声考验着人的耳膜神经。一扇墙洞打下来需要四五十分钟，这期间一直没歇手。这个活儿最是苦累让人心疼，我让他歇会儿喝点水，他摇摇头。直到吃饭时间才下来喝了杯水，给他面包却不要，说阿姨别客气，我们马上就去吃饭了，他边说边用眼瞪了一下屋里那位正在啃面包的老者，那六十左右的老者是负责清理脚手架上垃圾的。两人出门时听见他在说老者：坐了老半天了！光知道吃也不勤快点……

下午老者向我解释，他们是同乡，他现在的活也是这位小老乡介绍的，今天一早被小老乡催着出门早饭没吃饱。说起这位小老乡，老人满是赞许：是个能人哟，吃得起苦，这活儿比别的活儿工资高，攒了些辛苦钱，老家盖了大房子……

门窗安好，接下来的活儿就是各种善后修整，包括拆卸施工中遭破损的门框、墙面、窗台、地面等。

粉墙师傅58岁，江苏人，干活从容不迫。他说这活看起来简单其实马虎不得，第一层刷好一定要等干透再刷第二、第三层，每一层都要干透，否则以后墙粉就要脱落，虽然边上无人监管我们也要为住家考虑。问他年纪这般大为啥还要出来干活，他说家里还有老母要赡养，又说，现在我们这行也不是每天都能揽到活干的。问一天工资多少？能兑现吗？他说这个工种一天有三百元，到时能兑付，因为这是政府工程。

来换瓷砖的师傅也六十出头了，此人面相聪明讲究礼貌。那天午后我睡了会儿出来，发现阳台一侧一排瓷砖已贴上了，我端详了一下对他说，这上面的半块瓷砖如果安排在最下面，整体看起来会舒服点……他叫了一声“哎哟脑子坏了！”马上动手除掉重来。而后他说起了自己的经历，他是绍兴人，高中毕业出来打工学的泥水匠，干了几年后做起了生意，他说现在是重操旧业手艺确实有点生疏了。

做啥生意呢？玉石玉器。为啥不做了呢？赌输了！是否赌石赌输啦？我问。阿姨你也懂？他有些惊奇。我略知一二，如果赌石赌输了那是很惨的！我说。是的是的我把半辈子积下来的资产都赌掉了，只怪自己不自量力呀……家里子女怎么样？我问。他们倒是很有出息，经济条件都好，对我也孝顺，劝我不要想不开，在家安心养老就是了。可是我不想成为废人，消沉了一段时间我就出来找活干了，现在我烟酒都戒了，每天出点力气流点汗心里就不烦闷了……

腊月二十后，喧闹的工地安静了下来。来自五湖四海的工人们也开始陆续返乡过年了。满身尘土的他们是最诚实的劳动者，踏踏实实不畏劳苦靠自己的力气技能安身立命，也为人间造福。

新安装的窗门换了双层玻璃，让人感觉这个冬天屋里比之前暖和多了。